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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5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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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最后一场秋雨落下, 长安就步入初冬,空气都变得干燥冰冷,秋衫褪去, 换上薄袄,映雪小筑院中那棵梧桐树的叶子全掉了, 光秃秃的枝桠显得凄凉孤寂。

廊下搭了两个小炉子,一个炉子熬着甜腻香浓的枇杷膏, 另一个炉子搭着铁网,小火熏烤着三个厨房新送来的郑州鹅梨, 将那汁水饱满的鲜梨一点一点煨出清甜香气。云黛靠着栏杆坐着, 一边盯着火候,一边听婢子银兰说着江南的风俗人情——

谢伯缙的办事效率很快, 那日从东市回来,不过一个时辰他就遣人将翠柳带走了,翠柳跪在地上连连哀求, 最后还是被捂了嘴送了出去。也就过了四五日, 谭信就领着银兰来到云黛跟前。

银兰比琥珀还大上两岁, 京口人, 家贫自小就被卖了,后随主家来长安,主家犯了事, 府中奴婢被充公, 又被发配去了牙行。银兰心性稳重,循规蹈矩, 做事勤勉,平日里寡言少语,从不主动言语, 但你若有意与她交谈,她也能说上许多,并不死板木讷。

琥珀虽有些惋惜翠柳被送走,但银兰来了后,她私心也觉得银兰是个比翠柳更合格更完美的婢子。若明年她回陇西真嫁人了,有银兰在身边伺候姑娘,她也能放心。

且说自那日的事后,云黛着实忐忑不安,生怕那五皇子御前告黑状,连累谢伯缙受罚,但接连过了几日都是风平浪静,无波无澜的。

后来许意晴登门探望,搂着她的肩安慰,“别担心,五皇子虽无耻却也不算太蠢,那事是他有错在先,他哪还有脸去陛下面前自揭错处?我听我兄长说了,他带伤上朝,旁人问他,他只说是他练箭时不慎伤到,看来是暗自吃下这教训了。”

听到这话,云黛才松了口气。

但之后却是再不愿意出门了,不论是嘉宁叫她出门去逛,或是要她去英国公府一道去找庆宁,云黛都婉拒了。期间端王妃还拿了几家的请帖,都是邀她一道去做客的,那几家夫人都是在及笄礼上对云黛留了心的,云黛也都拒了。

她想,若真要在长安订一门婚事,那就崔家了,两家知根知底,也算熟悉,何必再挑看旁家。

端王妃见她懒得动弹,也没强求,将那些邀帖都回了。

云黛在院里窝着也没闲着,眼见步入冬日,天气愈发寒冷,她开始缝制护膝护腕,先前在陇西,她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缝些小玩意赠给谢老夫人、晋国公府夫妇,还有三位兄长。今年不在晋国公府了,除却三位兄长的份例,她依旧多缝了几套,赠给端王妃、庆宁嘉宁,还有一套连带着一味她新调的“初雪梅香”送给了崔夫人。

除却缝制小玩意,她还调制起护手防冻的药膏,最初是念及谢仲宣和谢叔南大冬日还要握笔写字,容易生冻疮,后来又想到谢伯缙那双粗粝宽大的手掌,便翻看医书,最后寻到个淡疤护手的古方,单独研制了一瓶药膏,和另外那两瓶药膏,一道送去了北苑。

她送这些东西来,三位兄长都很是受用,天气一冷,刚好派上用场。

腊月一来,预示着新年将至,府内府外都忙了起来,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浮躁的喜庆,忙碌一年的人们都盼着新年的到来,盼着年底的那份热闹,盼着永丰二十年冬天长安的第一场雪。

但这年的雪却来得很迟,每到傍晚天色都浓黑沉闷,是下雪的天象,雪偏就落不下来。

不过不管落不落雪,寒冬是的的确确来了,人们都换上了厚重袄子,冷风也越发凛冽。盛安帝住的太极宫又冷又潮,连日来骨节酸疼,他敲敲脊柱,想着也是该去温泉宫过冬了。

骊山是个好地方,春日山花烂漫,夏日避暑纳凉,秋日狩猎赏枫,冬日温泉舒骨。自大渊立国,经过数代皇帝的修缮扩建,骊山行宫如今越发华美恢弘,盛安帝夏日倒不怎么去,但几乎每年冬日都会去温泉宫,在那处理政务,召见朝臣,住上两三月,等寒冬过去,再迁回长安皇宫。

今年要去温泉宫的旨意一发,要随行的皇亲国戚、朝廷官员们纷纷张罗起来,端王府也不例外。

“我们去骊山住到除夕前两日,再回府中过年。”嘉宁盘腿坐在暖榻之上,手中揣着块烤得香甜软糯的糖糍粑,一口下去糍粑里热气腾腾的红豆馅就流出来,她赶紧吃进嘴里,含着满嘴甜糯问云黛,“二表兄和三表兄当真不去么?这么冷的天,去温泉宫待着多舒服啊。去骊山一来一去,最多也就耽误两日功夫,他们读了这么久的书,也不差这么两日吧!要不你再去劝劝他们?叫上他们一块儿。”

“还是算了吧。”

云黛也盘腿坐在榻上,手中捧着个穿着莲纹青花茶盏,她今日穿着件湖色镶草绿色宽边的小袄,领口还绣着两朵淡雅兰花,一头丰茂秀发用谢伯缙送的那枚云朵兔子乌木簪挽起,打扮虽简单,可她觉着舒适,眉眼间就流露出一种让人精心的温婉。双手捧起茶盏浅啜一口温茶,她慢悠悠道,“还有月余两位兄长便要下场了,何必再来回折腾……”

她原本也不想去的,大冷天的实在不想动弹,可端王妃要留府中照应两个侄子,庆宁又出了嫁,嘉宁没人作陪,就来缠云黛一道——

自打上回从谢伯缙口中知晓嘉宁入宫的原因,云黛对嘉宁的包容度又增加了许多,且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两人越发熟悉,无形中也亲密不少。当然,这回打算去温泉行宫,除却嘉宁的缘故,还因为许意晴也会去,且两次三番劝她一道去。

云黛想着她在长安也待不了多久,难得结交一个朋友,有一起游玩的机会就别错过,等日后回陇西再想起,也是一段宝贵的回忆。

嘉宁这边见云黛不肯去劝谢仲宣他们,闷闷的吃完一块红豆糍粑,也不再提,只托着腮帮子叹道,“到底怎样才能让二表兄对我上心呢?”

云黛扭头看她,嘉宁也望着她。

四目相对,云黛有些尴尬的咳了声,“这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我看那崔仪就对你挺上心的,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咳咳。”云黛呛了口茶水,白嫩面皮涨出绯粉淡红,低着头盯着浮在杯面上的茶叶,“二表姐,这话莫要乱说。”

“这又没有外人,你还藏着作甚,我看那崔夫人可喜欢你,那个崔仪也是,先前几回见着你,眼睛不住往你身上瞧……”嘉宁说着说着,自个儿的眼睛也云黛脸上飘去,不由啧了一声,“也是,你这张脸摆在这,还要什么讨人欢喜的手段呢?”

云黛不知怎么接话,继续喝着茶。

嘉宁也浑不在意,自顾自说着她的心事,她虽对云黛存了几分偏见,却挺愿意与她待在一块儿,云黛的屋子和身上有淡淡的甜香,说话也慢条斯理软绵绵的,跟她一起人也变得闲适散漫。

出发去温泉行宫的行囊很快收拾好,日子一到,清晨出发,午后便至。

冬日的骊山灰蒙蒙的,天色是寡淡的灰白,群山的影子宛若洒在宣纸上的墨痕。稍显鲜亮的颜色,便是那依山而建的重重宫阙,朱红墙,绿琉璃,规模宏大,富丽雄奇,让这冬景不那么乏味单调。

“可惜没下雪,下雪了才好看,白皑皑一片银装素裹。”嘉宁趴在马车窗户往外望,颇为欷歔,“到底什么时候才落雪啊?今年不会没雪吧?”

云黛双手插在袄袖中,掌下揣着个小小汤婆子,她顺着那车帘往外望了眼,轻声道,“应当快了,意晴会看天象,说落雪也就这几日了。”

“你与那许意晴关系倒好。”嘉宁扭过头看她,语气带着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醋,“她会看什么天象,装模作样。”

云黛也不跟她争,朝她笑笑,就靠在车壁闭目养神。

没多久,马车便入了行宫范围,有太监引着她们去住处。

宫殿较之私家府邸,格局更为宽阔开朗,朱红盘龙柱高高竖起,撑着那穷极工巧的重檐庑殿黄琉璃顶,尽显皇家气度。云黛和嘉宁的屋子在一排,许意晴则住在另外一个宫殿,不算远,却也有半盏茶的脚程。

刚来行宫,一番布置规整,不知不觉便到了日落黄昏时。

用过晚膳歇了一阵,嘉宁就迫不及待拉着云黛去泡温泉,云黛将许意晴也一块叫上。

一开始当着许意晴和嘉宁的面,云黛还有些不好意思脱衣裳,可那两人是习惯泡温泉的,三俩下就脱了衣服下池子,回首一见云黛还拘着,纷纷打着水花,笑催着她,“还站着作甚,快下来嘛,水里可舒服了。”

云黛这才放下矜持,褪了衣裳下水。

白里透红的雪肌,婀娜纤细的身姿,该有肉的地方有肉,不该有肉的地方没有一丝赘肉,许意晴看直了眼睛,满是羡慕。

嘉宁则是盯着云黛锁骨下那小小的红痣,心想着,她怎么连颗痣都长得这样好看?

温泉池暖凝脂滑,三人在汤池里舒服喟叹,“果然冬日里泡汤最是适宜不过了。”

女孩子的友谊来得很快,泡个汤泉,彼此坦诚相待,关系很快就增进不少。在温泉水里叽叽喳喳聊着天,喝着茶,吃着鲜果子,又聊起女儿家的私密话,诸如初次来癸水什么时候,长身子的时候胸口疼不疼之类的话。

泡一程,歇一程,一趟温泉泡下来只觉通体顺畅,骨肉酥软,这夜云黛睡得格外香甜安稳。

这般悠闲自在的在行宫里住了三日,白日里和嘉宁许意晴她们约着玩牌或是逛行宫,夜里泡温泉聊天,云黛都有些乐不思蜀,直到第四日夜里,丹阳公主在灵犀阁办个了小宴,邀请各府的姑娘们一道玩乐,观赏孔雀——

许家与魏家不对付,丹阳公主的宴,许意晴自然是不愿去的,便装病辞了。

云黛也想装病,嘉宁戳着她的脑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装什么病啊,不行,你得陪我去!”

云黛不解,“你不是跟丹阳公主不对付么?为何还要去她的宴,要不你也称病,咱们仨一起关门打叶子牌?”

嘉宁哼道,“对啊,我是看她不顺眼。但这宴长安城的贵女们都去,我们不去,岂不是落后了?再说了,我要不去,她还以为我是怕了她呢?去,必须去,吃她的,喝她的,玩的高高兴兴,气死她才好!”

云黛,“……”并不是很理解。

无论如何,最后她还是被嘉宁拉去那灵犀阁。

今日的夜色沉冷又昏暗,廊下挂着的羊角宫灯在寒风中忽明忽灭,灵犀阁里却是灯烛晃耀,亮如白昼。

云黛和嘉宁冒着瑟瑟寒风到达灵犀阁时,那只精心养着的白孔雀刚好开屏,一众贵女围着那洁白如雪、毛羽亮泽的孔雀惊呼不已。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开了!”嘉宁兴致勃勃对云黛道。

云黛鼻尖冻得有些发红,一边解开月白色大氅,一边朝嘉宁敷衍笑了下,“是啊,真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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