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旧念残留(2/2)
想到这里,猛然觉得有种隔阂,正在像厚涂改被橡皮抹掉一样渐渐消失。
我摸了摸芳芬雅的脸庞,她像是没理解发生了什么,露出怯色,摇头晃脑地缩了回去。
“你是不是喜欢那里的叔叔阿姨,或者,哥哥姐姐?芳芬雅。”
“不……”
“哦?是么?”
脑中浮现出塔麦斑娜那种令我不适的,经常摆弄出的居高临下的脸。
情绪的描摹恰到好处,芳芬雅的眼睛从我身上挪开,看到了其他的地方。
不过我再也不会做魅魔那样得寸进尺的靠近行为了。
恰到好处就好,对付一个小孩子来说应该够有效。
“我只是觉得。”
芳芬雅的话语难得的多了起来:
“有好多人在那边,一起有说有笑,还有其他大人,很亲切,感觉……”
“那个词叫向往。”
说出了这样的结论,芳芬雅好像很快便感受到了一丝震慑,捏住手指的小手一下子攥紧了。
“……”
芳芬雅半天也只是盯着床单上的蓝色印花,并没有坑声,反倒是掌心传来一阵刺痛。
“对了。”
我突然说道。
“来剪指甲吧?”
家里的指甲刀是很大号的,更加适合手大的男人加强杠杆效率的锋利指甲刀。
眼下只有这个,所以无论是交给小孩子还是我亲自来剪指甲都会变得很头痛。
需要小心翼翼的来。
所以说芳芬雅显然还是怕这种大号的锋利工具的。
为了让她放松下来,我还攥住她的小手不停刺激那些想象中的穴位,慢慢推测这个孩子在正常环境下能用上的劲到底有多大。
在这期间,我突然发现芳芬雅有巨大的身体机能。
她推开我的手指简直就像幼小种子发芽时不紧不慢地发力那般轻而易举,而且也只是一瞬间。
我也得以很清晰的弄清芳芬雅的手指很容易将我刺痛的原因。
她嵌甲的生长方式,从根部开始就和我有很大的区别。
这根本不可能只是身为女性的问题,手指骨也有奇怪的结构存在。
而且手指甲也太过于坚硬了。
这一切带来的不适感和我第一次观察芳芬雅的面相一样。
一种从生理结构的细微差异上本能排斥的感觉,就像是面对掠食动物。
想起塔麦斑娜说的话,芳芬雅不会真是一只幼态吸血鬼吧。
但是这么一想,在目前相处的这段日子里,芳芬雅一次也没有向我显露出那股需求。
记载中的吸血类在这种稍有成长的年纪应该早就养成摄取血量的习惯……
先不说芳芬雅背后出现的那个奇怪植物状肢体,她目前倒是一次也没有对任何人有吸血的渴望。
咔擦,最后一截小拇指上的硬指甲被我截掉,我用一张办公用的A4纸包好,然后去厨房拿了把小刀。
“芳芬雅。”
禁忌的探求欲,比起酒精更凶险的缺陷。
……还是美好之处,对于自己的这一点,我分不清了。
简单的伤口顺着一条皮肤上的小缝绽放,血线逐渐从虚线扩大,流了下来,和迟到一步的痛觉一起慢慢加深那种颜色。
芳芬雅盯着那些血液,只是看见伤口的时候没有同情感。
这就够了。
本能上的渴求是残留着的,但是似乎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一样,配合她那副幼态掠食者外貌的形容,顶多也只是含苞待放。
不过这才刚刚开始。
手腕确定是干净的,不会带有杂菌。
那沾满自己血腥气的一片肌肤慢慢靠近女孩,我的面庞上只是显出很淡然的神色。
“不……”
芳芬雅终于意识到了我要干什么,无论是言语还是身体都作出抗拒着的举措。
我似乎伤害了她,但是心中没有什么愧疚感。
女孩将头扭转到一边。
“没关系的。”
我说道。
象征性地用绷带盖住伤口,随着青色的纹路渐渐绽放,我也能感觉到血液快速凝结的阻滞感。
还是之前的坐姿,我就在那边散发着属于自己的气息,和芳芬雅平淡地相处在一起。
“他们……以前也这么试探过我……”
她终于肯把这类事情告诉我了。
“感觉和其他人之间有着无形的牢笼,逃不出去也躲不开,自己就是一个玩物一样被放在那里物尽其用着,是这样的感觉,或者说类似的情感。”
我看见芳芬雅紧锁着眉梢,舒缓而又感染绝望一般地扩散出倦容,断然说出了这样的语句。
“嗯……对。”
单纯孩子的模样渐渐丢失了。
果然是这样。
胸口有点闷便抽了一下鼻子,我环抱自己的膝盖,倒下,然后让身体顺着重力横铺在床上。
“你到底从什么地方来的。”
沉默许久,芳芬雅也没什么动静,先前那只割伤的右手便一下子抓住了女孩的手腕。
“嗯……”
然而对方也只有沉默。
似乎是有什么不能说的要事。
“……你不说也没关系,是忘记了?无法回忆还是有其他理由,但是说实话,我好愁……”
“咚咚咚。”
家门被人敲响了,这个急促的节奏,是未喝醉版本的贾乐安、
“哎!来了!”
在芳芬雅面前我并不想做出那种为了别人而急促奔跑的样子,所以便一路走了过去。
结果一开门就看见贾乐安一脸严肃的样子,他叉着腰,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剧烈运动。
“快点,犊子,局长亲自开车来接我们了。小孩在家么?”
“在。”
“套上衣服,领下来。”
“啊?”
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但用余光瞥一眼楼台上的排水缝隙,确实发现有一一辆银白色的轿车在楼下等人。
这也算是保护措施。
我大概明白了,两个手抱住芳芬雅就是一阵狠挠,等着我们两个心情好一点,我便让芳芬雅穿上衣服,然后把她抱下了楼。
鹤羽晴阳在我们走出楼道后就降下车窗,坐在主驾驶的位置上看见我们从中走出的光景,一下子便笑了出来。
她的脸上戴着墨镜,金边圆框,是男款,和她原来的样子并不是很搭配。
“把她放在副驾驶吧。”
鹤羽晴阳忍住笑容,打开了车门。
芳芬雅在座椅上看了我一眼,那种眼神满满都是不信任与不适感。
这孩子,没有见过车。
贾乐安让我坐进了后座舱,但是等我在座椅上端正坐姿时,他却还是在车外站着,低头玩手机,两眼不闻车内事。
“耀英檀,你不会梳辫子么。”
鹤羽晴阳捡起大号羽绒服上散落的银白色发丝,绕在手指间,被阴沉天色和昏黄车灯照耀的眼睑里,一抹白雾上闪起了好奇的神色。
芳芬雅一动不动,平常对他人投以关注时所浮现的表现,现在一个也没有出现。
可以理解为她不是很喜欢鹤羽晴阳的这般做法,或者是面前这处洋溢香水味道的狭窄空间很难让天生灵敏的小孩子起什么好感。
我本来想提醒鹤羽晴阳什么,眼看见她已经从抽屉盒中揪出一截皮筋来,还有偌大弱小的几个发卡,全都是富有少女心的彩色符号。
厚重茂密的长长银发就被鹤羽晴阳慢慢梳理好了,一个非常简单的马尾,因为本身的蓬松与健康而显得很厚重。
做到了易于控制的程度,鹤羽晴阳挑选了几个小小的发家戴在了孩子后梳的鬓角上方,最简单的是用溶胶制作的纸条星发夹,出现在那种地方,芳芬雅竟然有了从市井里走出的孩子一样的感觉。
没有感觉到疼痛,否则芳芬雅一定会通过什么途径表现出来,至少我没发现。
这样,羽绒服的厚重便能发挥出它本该的效用,所有低垂的发丝现在一下子都不见了。
最后,鹤羽晴阳摘下了大墨镜,还有一个印着旅游社字样的鸭舌帽,全部都放在芳芬雅的小头脑上。
社长拍了拍孩子的肩膀表示一切都完成了,芳芬雅才开始像受了惊一样动起身体。
我才反应过来,这种体验对于她来说也是很陌生的。
她用手去下拉墨镜的上边框,似乎觉得这种暗沉的色调很碍眼,将要掉下的时候又端正戴好,十分拘谨。
紧接着,便去紧盯着车玻璃。
浅浅的倒影在前方焦急地寻找彼此,芳芬雅似乎对自己现在的模样显露出了极大的好奇心。
鹤羽晴阳显露出一股笑眯眯的样子,这种表情在那长长期盘踞着工作紧张和冷淡的面庞上,让我感到有些奇怪。
但是又没什么不适之处,或者说问题根本不会出现在这种小事上。
所以为什么鹤羽晴阳那种略带幸福的微笑会成为我感觉奇怪的根源……
到底有什么地方发生问题了,这难道不是寻常的母性么,基本上适合塔麦斑娜还有幽雨涵一样的反应。
贾乐安这个时候不知道在干什么,先前他一直提着在轿车旁来回踱步打字聊天,这下子一下看见车窗后的芳芬雅,正在趴在车玻璃上,盯着……
贾乐安愣了愣,很快把手机放回了最大的口袋。
但只有我看出来,贾乐安被芳芬雅吓到了。
他本来就不是胆子很大的男人。
“打扮好了么?”
这边贾乐安打开车后座舱的大门,探进头来,小腿紧接着踩在了我旁边,我们两个便又挨在了一起。
“算是吧。”
鹤羽晴阳发动车子,调整后视镜,在那其中我看见了芳芬雅被遮掩起的面庞。
有一瞬间我产生了错觉。
幼态的芳芬雅在我眼中好像妙龄女孩一样长大了。
那种姿态是令人艳羡与嫉妒的。
缠绕着不明不白的欲望,在未知的未来绽放。
“啊,没有那么单纯了。”
“是啊。”
鹤羽晴阳说。
一片雪花落在了车窗上。
轻描淡写地,被扫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