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37(2/2)
伊利安瞪着莱恩居高临下的脸,喘息了几秒,抓住莱恩的手掌,一把将自己拉起来,并在站直身体前的一刹那向旁边一晃,反手锁住一记突然的侧拳。
莱恩的手臂被他用刚刚学来的关节技扭住,另一只手还拉着他,姿势别扭得不得了,脸上却露出一点笑意:“不错,还有吗?”
伊利安想了想,提膝向莱恩顶去,被对方伸腿別开。他踉跄了一下,失去平衡的瞬间干脆勾住莱恩膝弯,两个人一起跌在软垫上。他们扭在一起,缠手缠脚地滚了几圈后,伊利安终于占了上风,整个人压在莱恩背后,手臂绞住他的脖颈:“来打个分数?”
莱恩仰着头,颈动脉在伊利安手下勃勃跳动。他不住喘息,却不说话。伊利安又绞紧了一点:“有A了没有?”
紧接着,他只觉得身下像是一艘飞艇猛然加速。莱恩骤然发力,将伊利安掀翻,刹那间形势倒转,混血锋锐的指尖顶在贵族青年的喉咙上:“唔,还差一点。”
伊利安本来还想再挣扎一下,然而一滴汗水从莱恩脸上滑下,凝聚,滴落,然后砸在他为了搏击练习而赤裸的胸前。他猛地抖了一下,一口提着的气顿时松懈下来,整个人摊开在地板上:“算了,反正我的体能训练从来也没拿过A。”
莱恩噗地笑出来,松开手,从伊利安身上滚下来,同样摊手摊脚地在伊利安旁边躺下。他们挨得很近,近到身边传来的温度炽热得燎人。
“别当逃兵啊,将军。”
懒洋洋的声音和着呼吸的热气喷在他耳际,伊利安缩了缩手臂,爬了起来:“我去洗个澡。”
莱恩踢了他一脚,一跃而起,十分自然地跟了上去——这当然很自然,运动之后需要清洁,他们也一直都这样,这没有任何问题——可不知为何,伊利安觉得今天的龙头里淌出来的简直不像是热水,倒像是岩浆。
他靠在浴池边,水汽蒸腾,他却怀疑自己快要脱水了。水温怎么这么高?他想,向另一个人看去。莱恩似乎对此毫无所觉,甚至还在池子里游了两圈。他的动作粗野,溅起很大的水花。滚热的波浪随着莱恩的动作向他涌来,伊利安颤抖一下,仰起头,长长地吐出一口热气。
“怎么了?”莱恩从他身边冒出来,红发湿透了,血一样艳丽。他用力甩了甩头,把那头红发弄成一团乱火,让人有一种把它们一点点捋顺、把那团火握在自己掌心里的冲动。
伊利安深呼吸,想,还好他不是个冲动的家伙。
“没什么。”他说,“水有点热。”
“唔,那别泡太久。说真的,你早该加强体质锻炼。”莱恩说,哗地从水里站起来。蒸腾的水雾让那些狰狞的伤疤若隐惹现,只露出紧实利落的肌肉线条,细细的水流沿着他的发梢淌下,划过下颌、喉结、锁骨、胸膛……蜜金色的肌肤上,那些水迹几乎灼灼发亮……
哗地一声,伊利安一头扎进水里。
莱恩疑惑地回头:“也用不着这么刻苦吧——”
池子里的人埋着头,没理他,他摇摇头,自己走进更衣室。
“莱恩!”
有人站在更衣室门外,低声叫他。
是韦德,伊利安之前的警卫之一,据说是个维尔塔斯私生子的私生子,花了不少力气才做了基因调整手术,勉强塞进族谱里,全家都指望着他能在当红中将面前混个脸熟,从此鸡犬升天。可惜据莱恩的观察,韦德在上司面前说话连头都不敢抬,他甚至怀疑伊利安有没有看清过韦德的正脸。
韦德小声问:“将军还在里面?”
莱恩点点头:“什么事?”
“有一个临时会面——就在今晚八点。刚来的通知。”他紧张地咽了口干唾,“据说来的是——是维尔塔斯阁下!”
“维尔塔斯阁下?是……将军他爹?”
韦德惶恐地点了点头:“你去报告这事行么?”
莱恩眯起眼睛:“那老家伙……我是说,维尔塔斯阁下,他来干什么?”
“我不知道!”韦德难得地提高了点声音,又迅速压下来:“将军和维尔塔斯阁下的关系……你懂的。”
“所以?”
韦德尴尬地低头:“将军比较喜欢你——我是说,你不害怕将军生气。”
莱恩盯了他一会儿,嗯了一声:“我这就去‘报告’。”
韦德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谢啦,伙计。”
“等等。”莱恩叫住他,“你觉得……这事会怎么样?”
韦德认真地看着他:“我不知道。说真的,我一丁点也不知道。”
不光韦德,连伊利安自己听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也同样全无头绪。他比谁都更清楚自己的父亲不是那种搞父子情深的类型。所以艾伯特·维尔塔斯为什么要来见他?他是怎么说动最高法庭通过的这次会面申请?这次会面是出于艾伯特个人的意愿还是背后另有他人?
顷刻之间,所有的轻松愉悦都褪去颜色,迷雾涌上来,吞没了一切。伊利安徒劳无功地思考着,却没办法找到任何一个答案——
好在这种焦灼并没有持续太久。
晚上八点整,艾伯特·维尔塔斯勋爵在数名法警的陪同下出现在会客室里,于全方位的摄像头下拿出了一份印着最高法院电子印章的公文书。
“取保候审?!”
“是的。我们要离开这儿了。”伊利安镇定地说,掩饰住自己心中同样的惊讶和疑问。当然,作为被告的贵族有权由家族提出保释申请,回到家族辖地等待审判,但他从不知道违宪审查也可以这么操作!艾伯特到底为他付了多少保释金?
不,重点不在这里。他拉回自己的思路。重点是,艾伯特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不打算相信这是什么“来自父亲的善意”,尽管艾伯特努力这么表演了,但真正能驱使那位维尔塔斯勋爵的只有利益——永恒的利益。他一定花了很大力气把自己从这里弄出去,这能带给他什么好处呢?
也许是皇帝许诺了他什么,比如一个站队投诚的好时机,伊利安想,但他没法确认这一点——隔离审查令撤销的同时,法院的派来了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员,时刻监督着他,避免一切可疑举动。他不能在这种节骨眼上给基尔或自己惹麻烦。
也许艾伯特把这当成一个巨大的人情。伊利安试着往好的一面想。一个足以加重维尔塔斯一词在他离经叛道的儿子心中的砝码,甚至抵消某些“不愉快的过往”。又或者——他的眼神沉了下去——这里面有另一些他仍未知晓的东西,某些秘而不宣的阴谋,但无论艾伯特想从他这里获得什么,他想,最终决定一切的只有他自己。
他握紧手掌,手心里空空荡荡,却好像是抓住了一整个世界。
往空港去的路上,莱恩问他:“这是要去哪儿?”
“我跟你提过那儿。”伊利安说,“说了好几次,结果都没去成。”
“北室座?”
“嗯。”
“那里是你家?”
伊利安垂下眼睫,唇角动了动:“大概可以这么说。”
他的下一句话几不可闻:“只是……我不会用这个说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