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2/2)
这些话大多是各种几何线条凑成的乱七八糟的画面,但在夸张凌乱的色彩中,在某个角度某个瞬间定睛一看,你能捕捉到各种有意思的画面,然后换个角度,在另外一面的光影,又会有不一样的色彩叠层。
画室中间的沙发上躺着一个睡得张牙舞爪的人,睡相和他的画室一样凌乱,脑袋半垂在沙发边缘,一只脚翘在沙发背上,另一只脚踩在地上的调色盘上,原本白皙的脚上粘满花花绿绿颜料,身上的白色衬衫更是惨不忍睹,像是一块在臭水沟里翻来覆去□□过得抹布。
长得很好看,非常好看。
绕是像程阳这种自己长得不错,见过时见,林深这样优质的帅哥,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当真绝色。
皮肤白皙,明明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人,皮肤却像婴儿一样吹弹可破,全然不似程阳这种常年不出门的死白。
面部轮廓是亚洲人少有的立体,鼻梁高挺,红润的笑唇紧紧微张着,有点撒娇的意味。那双眼睛虽然闭着,但睫毛卷翘纤长,闭着的眼缝狭长,几乎可以让人想象到睁开眼是怎样的惊艳。
程阳是看着门开着才走进来,没想到画室里是这般情况,转身欲走,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刚刚睡醒的慵懒声音:\"哥,你今天给我带什么菜啦?\"
\"对不起,我不是你哥,我看你门开着,以为是对外营业。\"程阳止住脚步,对着刚刚醒来的人道歉,对这双骤然睁开的浅绿色眼睛并没有表现出异常。
夏乔见是一个陌生人,长得还不错,看着漂亮乖巧,尤其是那双大眼睛,黑溜溜怪可爱的,眼里却宛如寒冰。
\"哦,那你随便看吧,我再睡会。\"既然不是他哥,那他索性翻个身继续睡。
真是个随性的人。程阳心里做了一番评价,并不打算继续打扰别人,当即就离开。
\"帮忙把门关上,谢谢。\"躺在沙发上的人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漫不经心地嚷了一句。
离开画室,程阳在路边随便吃了碗面,然后打算去街边拦的士回宿舍,明天还得上班呢。
大概是今天时运不济,程阳连续拦了三辆都被别人捷足先登,他不欲在这事上与人发生争执,向来很少有事能真正让他生气。
迄今为止,唯一让他生气的事,就是顾承恩当初的离开。尽管顾母告诉过自己前因后果,知道他是不得已。
但离开就是离开,食言就是食言,就算有千百种正当理由,也不能改变这件事情本身。
就像一个杀人犯,总有一个又一个的矛盾去促使他一步一步走向极端,每个行为都有迹可循,有理可推,但杀人还是要坐牢,要负法律责任。
所以,程阳虽然理解缘由,却依然他的离开耿耿于怀。
等他好不容易拦到第四辆时,恰逢司机交班,问了他去哪里,发现不顺路,一脚踩上油门,一溜烟儿绝尘而去。
大概是穷人没有做的士的命,他只好往前走,准备看一下公交站有没有公交到。
刚走到公交站,就有一辆公交缓缓停在程阳面前,接着,一个肩宽腿长,气势凌厉,面容英俊的男人。
他戴着鸭舌帽,穿着黑色的体恤衫,深蓝色的牛仔裤,拎着一个饭盒,从程阳面前经过,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
他摘下帽子,露出几乎剪成板寸的脑袋,看着程阳半天说不出话,眼睛却红起来。
程阳也没说话,他在努力把这个已经可以称之为男人的人,与自己记忆里那个十岁大的男孩重叠。
在顾承恩开口之前,他先把手里的饭盒扔在地上,然后一把抱住面前的人,抱的死紧,程阳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但程阳没有推开他,任由他把自己勒得近乎窒息。
他感受到抱着自己的这个高大的男人,在颤抖。
抱了好半天,顾承恩才想起来,自己没有确认,才终于松了点胳膊,但没有放开。
顾承恩现在一米八五,他轻而易举地就把一米七三的程阳圈在自己怀里,贪婪地嗅着程阳头发:\"阳阳?\"他几乎能确定这就是他的阳阳,身上的味道跟小时候一模一样,但还是要确认一番,生怕这是梦。
\"程阳。\"程阳强压下见到顾承恩的喜悦,用一种这么多年练就下来的冷漠疏离的语气回答,\"松开我。\"他没有伸手回抱他,甚至冷漠地想要推开他。
顾承恩自然感受到程阳的变化,向来镇定自若的他开始慌乱,这是他没有见过的,长大后的阳阳,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他知道程阳怪他,甚至恨他,这些都没关系,只要他还像小时候一样喜欢他,依赖他,这些恨和怨,他都可以用一生去弥补。
但他不确定,这断掉的七年时间,两千五百多个昼夜,六万一千多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让自己失去程阳的喜欢。
程阳现在的冷漠,犹如一把无形的刀,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他却连喊疼的权利都没有。
顾承恩再次用力把人一抱,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怀里的人:\"你怎么来A市了?什么时候来的?\"
程阳往后站了点,以免挡到上下车的人,\"打工,六月底。\"
\"打工?打什么工?在哪里?累不累?\"顾承恩一听程阳在打工,心疼得更甚。
这几年,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程阳没有回答他的话,看了翻倒在地的餐盒一眼,问:\"你有事?\"
\"嗯,给我弟送饭。\"顾承恩这才想起来自己来这里的本意,但现在,他显然不想管某个在画室躺尸,嗷嗷待哺的妖孽。
\"你弟?\"程阳心里有些发酸,突然心头一转,像是想起什么,鬼神时差地问了一句:\"你弟是画画的吗?\"
\"你怎么知道,你见过他?\"顾承恩疑惑地看着程阳。
\"没有,猜的。\"程阳收起心头那股藏不住的酸意,朝顾承恩说:\"那你快送去吧,待会冷了。\"
\"不送了,你要去哪,我陪你。\"顾承恩这是个哪里还顾得上送饭,恨不得立刻把这个碍眼饭盒扔到垃圾桶。
\"不用,我现在想一个人待会。\"程阳拒绝
\"阳阳,对不起。\"顾承恩看着程阳失去往日天真神采的大眼睛,心痛得快要停止跳动。
他曾经有多疼爱那样纯真快乐的程阳,如今就千百倍地心疼失去它们的程阳,但他知道,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自己。
他曾经以为,他能护住他,让他一辈子快乐,是他食言了。
曾经年幼如他,拿什么去承诺另一个人的一生?他甚至连自己都过不好的人生,枉自自负罢。
程阳仰起头,朝顾承恩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没关系。\"说完就上了刚刚停在他面前的车。
顾承恩却不敢追上去,面对程阳铺天盖地的寒冰,他怯懦了。
他应对不来这样的程阳,这和他记忆里那个总爱拽着他的手,搂着他睡觉,乖乖软软的小孩差距太大了,他也需要时间接受和适应面对心尖上的人,再强大的人,也会怯懦。
他只好叫了一辆车,跟着程阳身后。
程阳做到终点站,被司机赶下车,才发现已经八点多了,他看了看周围,看着身边迎来送往的人,只觉得陌生,伸手拦了一辆的士,回了宿舍。
那天晚上,顾承恩在那栋楼前站了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