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景府(2/2)
景叙同二叔景萧年岁相差不大,因着早产,身体一贯不好,是以常年侍奉在景老夫人身边。这些年因着年纪大了,这后院也踏足得越来越少。老夫人想起早逝的大儿子,不由得仍把景叙当作失怙的孩儿看待,招手把他唤到身边:“这些天你才病了一场,许是只见过你二弟一面罢?快来瞧瞧这个小猴子,一天一个样。”
瞧见景叙身上的单衣,她皱眉道:“入秋这么些天,渐渐凉了,怎得还穿这么少?身体如何了?”
景家的儿郎外貌都不似寻常将士那般粗犷,反而俊朗清秀。景叙弱冠年纪,虽一直以来身体不好,不能提刀上马,却也常年锻炼,身量挺拔如青松翠竹,眉间淡淡的病容和长于杀戮之家的坚毅神色,形成一种矛盾又吸引人的气质。
“孩儿无碍。”因这一句关心的话,景叙原本习惯蹙着的眉慢慢舒展开,嘴角微微扬起,顿时光风霁月,“母亲早间才提醒过,咳……入秋着凉病了几日,如今已经大好了,劳烦祖母记挂。”
说罢,他探头向景老夫人怀抱里的婴孩看去。
“二弟好小,”景叙在景欢刚出生时见过他,当时景欢还皱巴巴的一团,跟只猴子一般难看。景叙虽不说什么,心里还是觉得这个弟弟丑的,如今看来,竟是大不一样了,“现在果真不一样了。”
景叙早产多病,为着把他养大,镇北侯府不知请了多少大夫,费了多大力气。即便是补药流水一般吃着,平日里也不少练一些简单的招式以强身健体,景叙还是三月一小病,五月一大病,只要是病着的时候,就鲜少能下榻。他没有几个玩伴,也不爱出门,便养成了一副平平淡淡的性子,小小年纪便没有多少喜怒的情绪。
景老夫人见他少有地露出欢喜的模样,心里也老大安慰,便把景欢递过去:“还未满月的娃娃都是这么小,你当年比他还小呢!抱抱看。”
景叙迟疑了一瞬,还是顺从地接过了景欢。
镇北侯景谅与次子景萧常年在外,景家又只剩下景谅这一脉,是以景府平日里满打满算也只有三个妇人和景叙四个主子,十分冷清。如今景欢出世,阖府上下喜气洋洋,比之往日不知松快了多少。景叙调整姿势,让景欢在自己的怀抱里躺的更加舒服,只觉得怀中的婴孩无比柔软,需要倾尽他全身的力气去保护。
那一瞬,他似乎明白了景家男儿们一直以来用生命在守护的东西。
“欢儿……你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景叙呢喃着。他从小便知道,活下去对他而言,与旁人有多么的不同。每次重病,神情恍惚之际,景叙便能看到母亲坐在他的床头,满是悲伤地望着榻上随时都会离去的他,默默地垂泪。景叙知道他不仅为自己而活,也为战死的父亲而活,更为痛苦的母亲而活。
景欢怔怔地望着温柔地抱着他的堂兄,伸出手来碰了碰景叙的眼睛。那双透亮的眸子里闪过复杂哀伤的情绪,看到景欢的动作,便很快被温暖和欣喜取代。
景叙看着小小的景欢,越看越喜欢,突然又想起什么,问道:“祖母,听说欢儿不爱让乳母喂奶?”
“说起这个便让人发愁,小小年纪,什么都不懂,偏生不爱让人喂……”
郭氏也愁道:“欢儿现在看着还好,可以后大些了,哪里还能像猫儿一样,吃那么少呢!”
景老夫人从景叙手中接过景欢,道:“换了几个乳母,大夫也看了不少,真真愁死个人!”
“孩儿曾在书中看到,虎豹猛兽的乳汁有强身健体之效。现下虽不好寻那些猛兽,总归是可以找到些羊乳或是牛乳,不若试上一试?”
景老夫人下意识地反驳:“牛羊乳那么腥,如何吃得?”
景叙笑道:“家里厨子这样多,哪里还寻不出个办法,让牛羊乳不那么腥么。”
景老夫人闻言笑了,爱怜地拍了拍景叙的手背:“还是你这猴儿精!”
言罢,对一旁的郭氏道:“老大媳妇,看来咱们都老喽,竟连这么个主意都想不出。”
郭氏笑了笑,没有言语。
往日的延寿堂只有郭氏和左氏时常来陪着老夫人,日子久了,也无趣寂寞得很。如今有了景欢,景老夫人脸上的笑意就没有消下去过。只愿这空荡荡的宅子,慢慢也被欢笑声填满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