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沈家（2/2）

景欢听出说话的人是他的大舅妈，只是她口中“沈二姑娘”此人，着实让景欢回想了许久。

他依稀记得祖母的娘家便是姓沈，是山东有名的书香世家。小时候家里确是来过两个唤祖母“姑奶奶”的沈家姑娘，只是后来出了事，两个姑娘都没能平平安安回了沈家。

景老夫人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后因自觉愧对娘家，从此同沈家也断了来往。

景欢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抱着他的女孩儿，却被左夫人一把接过来，轻轻晃动：

“快来让舅妈瞧瞧，咱们的小欢儿是不是又长大了些？近日终于肯好好吃饭，重了没有？”

左夫人对景欢的疼爱自然不作假，景欢一贯也是最最尊敬舅舅、舅母一家，只是如今被左夫人抱在怀里，景欢怎么都舒服不起来。随着他一天天长大，前世的记忆愈来愈淡，仿佛蒙着一层细纱，如何都瞧不清楚。若不是今日听到“沈二姑娘”四个字，恐怕他还记不起来祖母娘家的姑娘，曾在他家出过事。

“啊，啊！”景欢扭了扭身子，见丝毫引不起注意，只得用力发出几个音节，表达自己的不乐意。

左夫人奇道：“还不到两个月，欢儿就想说话了？”

沈若涟还没有抱够弟弟，就被左夫人接了过去，她原是有些舍不得和不开心的。沈若池看了好笑，正低声同她说些什么。

听见景欢的动静，沈若涟忙回头：“弟弟说什么？”

沈若池道：“弟弟太小了，哪里会说话。”

景欢一直扭头朝二人地方向看，见沈若涟回头，便从襁褓里挣出两节白嫩嫩的小手臂，朝她探去。

左夫人这下真的笑出了声，顺着景欢的力气，把他又重新递给了沈若涟：“瞧瞧这小猴儿精，想是嫌舅妈不如姐姐漂亮，还想要沈姑娘抱他呢，也不怕累了人家的手！”

小姑娘先是愣了一瞬，随即便笑了，忙接过景欢，轻车熟路地揽在了怀里。稚气未脱的小脸上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不碍事，欢儿弟弟很轻，左……伯母多虑了。”

说着她低下头，脸上笑意未消，也顾不上同左夫人说话了，只小声问景欢：“弟弟想说什么？说给姐姐听？是不是饿了呢？还是想姐姐陪你玩？”

沈若池见状也笑了，对左夫人道：“家妹顽劣，左夫人见笑了。”

左夫人嗔道：“二姑娘还小呢，活泼些是好事。”

说着她拉起沈若池的手，朝边上的绣凳走过去，一边道：“让他们两个孩子玩罢！说来惭愧，我这大半辈子不曾去过山东，沈姑娘陪我坐坐，说说你们山东的趣事可好？”

沈若池见妹妹跟景欢玩得正高兴，便顺从地随左夫人坐在一旁，陪她闲聊起来。

景欢一直盯着沈二姑娘的脸，记忆却始终模模糊糊，仿佛散落一地的珠子一般，如何都串连不起来。他苦思冥想了半晌，没有丝毫头绪。

“弟弟一直看姐姐，是不是喜欢姐姐？”怀里的小婴孩一动也不动，眼睛都不眨地看她，间或皱一皱颜色尚浅的眉毛，神情可爱极了。

她忍不住在乖巧的婴孩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景欢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浑身上下都僵住，一动也不动，半晌，瞪圆的眼睛才慢慢恢复了正常。

沈若涟像是寻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试验心中所想一般，又在景欢左脸上亲了一下。

果然，景欢又像小动物一般瞪圆了眼睛，一动都不动弹了。

沈若涟笑起来。

景欢终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把脸扭到襁褓里面开始挣动身体，心里万马奔腾。

开什么玩笑！男女授受不亲！！况且他上一世已经长大了！十六岁！！如何能随随便便让姑娘家亲脸颊？

即便现在还小，也不行！

景欢扑腾地厉害，沈若涟没有防备，险些抱不住他。却听见一阵大哭声，登时更加手忙脚乱。

“怎么了？欢儿哭了？”左夫人正同沈家大姑娘相谈甚欢，越是聊天，越喜欢沈若池的应对得体、进退有礼。猛地听见哭声，才回神一般，忙去看景欢。

景欢已经不挣扎了，沈若涟稳稳地抱着他，有些茫然：“不是……弟弟没有哭。”

那哭声却是来自延寿堂门前。

今日景老夫人寿宴，在延寿堂待客，自然不好关着门。只是景欢年纪还小，怕见了风，故搬了一座大大的屏风，将正门和厅堂后面简单地隔断，挡住了初冬的冷风。

如今那仙猴献桃的祝寿的屏风下，站着一个两三岁的娃娃，正哇哇大哭，颇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气势。小小的身子在高高、宽宽的屏风下，愈发显得他只有孤零零，短短的一小截。

只是那气吞山河的哭声，让众人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