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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前尘(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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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年纪大了,熬的眼睛通红,正一脸疼惜地望着他。

景欢看这架势,知晓祖母恐怕是熬了一夜,心中愧疚。

昨日五皇子走后,景欢没有什么胃口,早早便睡了。只是梦境里,原本以为他已经慢慢忘却的前尘,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仿佛巨大的未知重新将他拖入噩梦一般的现实。

五皇子自八岁被皇上厌弃之后,便极少出现在人前。景欢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长大成人后的五皇子,是在景府上上下下以谋逆之罪被投入大牢以后。那一日景欢只身从边关赶回南洛,昼夜不眠,求见已登基的五皇子。

他犹记那天的场景,天色一片晴朗,三天未曾合眼的他被大殿前眩目刺眼的日光晃得睁不开眼睛。待眼睛终于适应强烈的光线,他才蓦地发现,背着日光站在殿前的人影,身着龙袍,看不清楚面容,正是新登基的皇上。

景欢下跪,沉重的铠甲未褪,铁石相碰,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低下头,听到自己的声音对着陌生的天子道:“罪臣景欢,叩见陛下。”

眼前明黄色一闪,一双柔软的手阻止了他继续叩拜的动作。骤闻景府获罪,连日的奔波让景欢疲累不堪,大脑原是木木的,却不知怎么,注意到许多莫名的细节。

新帝的手指苍白纤长,搭在了他那布满了汗水和灰尘的铠甲之上。在日光下如白玉般莹润、洁白的手指也沾染上他的脏污。

相传新帝嗜洁,仅仅因为登基那日龙椅上还沾染着前夜他手刃的亲兄弟的血迹,便大发雷霆,杖毙了洒扫前殿的十二位宫女。

景欢木木地想:新帝会不会因为脏了手,也下令杖毙我这罪臣?

他看到那双手迟疑了一瞬,从他的盔甲上拿开,接着便听到头顶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爱卿匆匆而归,急着见朕,所为何事?”

景欢始终低着头,故而未曾瞧见新帝收回了的双手微微有些发颤,他面上虽毫无异样,注视着景欢的眼眸中,却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光彩。

“罪臣前来,为景家一事。”

新帝双拳蓦地紧握,未发一言。

景欢接着道:“罪臣同大公主有婚约不假,但景府与二皇子一脉并无任何干系……”

两年前十四岁的景欢在北境一战成名,陛下龙颜大悦,将二皇子的胞妹,皇帝唯一的嫡女许给了景欢。如今二皇子在夺嫡之争中败落,自刎而死;大公主也获罪,被剥夺“公主”身份,流放南疆。

“那爱卿意欲如何?”新帝的声音喜怒难辨。

自然是放掉手中兵权,远远地离了南洛。景家除景欢之外,再无可战儿郎,想来也无甚威胁。

景欢恭声道:“愿与罪妇萧氏同罪,流放南疆,永不回朝,恳请陛下放过罪臣的家人……”

景欢原以为自己这番言语,定会打消新帝心头对景家的忌惮、对他的猜忌。只是景欢没有想到的是,在他说到“与萧氏同罪”时,新帝的眼眸里竟渐渐涌起了血色,直到听见“永不回朝”,他蓦地从侍卫身侧拔出刀来,指向景欢。

雪白的刀尖在刺目的阳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强光,新帝厉声道:“景欢!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景欢不明白新帝为何突然动怒,只是他已做好一死的准备,朗声道:“臣愿与罪妇萧氏同罪,流放南疆,永不回朝!”

萧湛握刀的手颤了又颤,双目血红。

景欢半晌听不到新帝下令将他处死,也未见新帝手中雪亮的刀有所动作,只见那刀尖颤啊颤,他还有心思瞎想:若面前的是他的属下,早因为握刀不稳被他罚去刷茅厕了。

新帝如此体弱,连刀都拿不稳吗?

萧湛自夺嫡时露出獠牙以来,就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这般顶撞;更遑论,登基以后,朝臣也好、宫人也罢,无不被他的铁血手段震慑,俯首帖耳。

仅剩的那几个不听话的,萧湛自然有无数种办法让他们听话。

只是景欢,只是景欢……

萧湛缓缓放下了指着景欢的刀,他向前一步,蹲下身来,用未曾握刀的手紧紧捏住了景欢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景欢垂着眼皮,睫羽微颤。

连日不眠不休地纵马疾驰,铁打的人也受不了。景欢才不过十六的年纪,脸上已经显露出刀凿斧刻的俊美线条,如今他下巴上满是青青的胡茬,汗水混着尘土,冲出一条条狼狈的沟壑,无端让人嗅到来自北境的辽阔、荒凉之感。

萧湛是在两年前边境大捷,父皇在宫中大宴时最后一次见他,那时景欢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却已经成了举国上下万人瞩目的英雄。萧湛在宴席上,远远地看着那个无忧无虑的笑脸,只觉得那么多年来萦绕在他心底无边的阴暗、血红的痛苦,在景欢灿烂的笑颜之下,仿佛漫漫长夜积攒的无边潮雾,被一轮缓缓升起的太阳驱散。

直到父皇开怀大笑为他赐婚。

直到景欢下跪接旨,成为大公主的驸马。

直到所有的欢声笑语都在庆贺,他心里的太阳从此属于了他最恨的女人。

“景爱卿,抬起眼来,看着朕。”新帝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新帝不喜旁人看他,是以景欢一直低眉顺目。听他如此命令,景欢顺从地抬起了眼睛,终于看清那个暴戾无比、喜怒不定的新帝是一副什么模样。

他心存死志,诸多罪名之中,再添一个直视圣颜也无甚打紧。景欢甚至有心情去想,新帝生母是胡人,怪不得新帝的五官格外立体,只是那立体中,又带了些难以言喻的俊美,勾人摄魄。

“告诉朕,”新帝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凑近景欢,像是耳语一般低声问他,“你当真愿意同那萧氏一起流放南疆?”

他竟那般迷恋那毒妇么?他们不过见了几次面,婚约更是有名无实,即便是这样,他也愿意同那女人一起流放?

新帝的脸凑得极近,景欢甚至都能看清楚他苍白的脸颊上,泛起的一点点潮红。景欢打小喜欢容貌漂亮的,是以向来对生得好看的下属总会格外优待些,如今见了新帝容颜,只能在心里叹息——

新帝既生得这般俊美不似凡人,若是他肯同自己君臣相得,景欢星星月亮也愿意给他摘下来。

只是美人怒极,今日恐怕难逃一死。

景欢定定地看着萧湛血红的眼睛,道:“只要陛下愿意饶过罪臣家人,罪人甘愿为陛下做任何事。”

他感觉到那双通红的眸子里闪过挣扎的神色,原本寂灭的眼底,仿佛升腾起一点亮色。

萧湛很快放开了景欢,他便低下头来,心里想,新帝是信了我罢?

新帝没有再同景欢说话,只是下旨将景欢收押天牢,任何人不得探视。

当夜景欢便见到了已经被贬为庶人的大公主,和她带来的,新帝给景欢自证清白的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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