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宴席(2/2)
面前的人是未来冷血多疑的帝王,他喜怒不定、暴虐嗜杀,景欢心中一千个想要离他远远的;可如今地五皇子毕竟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同天底下所有的孩子一般,不高兴就掉金豆豆,景欢如何能拒绝一个性情温顺良善的孩子单纯的对自己好的心?
行动先于理智,景欢露出一个笑来,安抚他:
“哥哥吃。”
罢了罢了,谁让他还是个孩子,还那么敏感多思。
见萧湛坐着不动,景欢主动捧起玉碟来,拿到萧湛面前,重复道:“哥哥吃。”
景欢的笑容温暖而美好,萧湛见他对自己笑,眼泪一下子没有控制住狂涌而出,撂下一句赌气的“我不吃!”,便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大殿。
冷风一吹,萧湛哭得愈发厉害。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想同景欢好好相处;他不想景欢像前世一般远远躲着他、看都不看他。
可是他又受不了这一世的景欢冲他微笑。
除夕的夜里,宫中到处是高高悬挂的红灯笼,只是宫人们忙着昭明殿内的大宴,殿外一片寂静,愈发显得偌大的皇宫在惨红惨红的冷光下,空旷而冷清。
萧湛穿的单薄,被殿外的冷风一吹,很快浑身上下便冷透了,可他却浑然未觉,只自顾自坐在冰冷的白玉石阶上,怔怔地望着昭明殿的方向。
昭明殿烛火通明,温暖如春,合该是景欢在的地方。他是少年将军,他是侯府的倚靠,他是南洛的希望。他本就属于温暖,属于光。
可他终究还是死在了那方寸之地,肮脏的囚牢里……
死在自己手里。
萧湛满脑子全是景欢苍白而冰冷倒在天牢里永远失去呼吸的画面,还有那个女人歇斯底里的笑声,“是你害死了他!是你!你这个孽种,罪人——”从他睁开眼睛重新回到从前的那一刻起,那些过往深深印刻在他腐烂枯死的心上,依然能使他感到窒息一般的痛苦和绝望。
幼时他恨是非不分、偏听偏信的父皇,恨从小欺负他、侮辱他的兄弟,恨高到他仿佛永远都逃不出去的宫墙,和墙里面目狰狞的宫人;长大些他恨那个害了母妃又夺走景欢的恶毒女人,恨让景欢受伤的匈奴人,恨诋毁景欢的朝臣……
他最恨的,是害死景欢的自己。
究竟是从哪一天开始,他的爱恨已经全然放在另外一个人身上?萧湛想不通。他未必非要执着于一人,可他此生仅有的偏执都给了那个人。
仿佛压抑可怕的童年里唯一亮色便是“景小公子”的笑容,一旦渴望触碰和拥有,他便一生都逃不掉了。
“哥哥?”
面前不知何时站着出来寻他的景欢,光洁的脸颊上犹带着浅浅的粉色。
还是不放心年幼的五皇子一个人跑出来,见宴席上没人注意到自己的角落,景欢悄悄地溜了出来,一眼就瞧见萧湛坐在台阶上,正哭着呢。
萧湛不受控制地摸了摸他的脸,眼前的人温暖,而真实。可如果这温暖,永远不属于他呢?
“我想对你好……”萧湛哭着,“景欢,我想对你好。”
他眼底的偏执和疯狂掩藏在夜色之下,景欢只看到汹涌而下的泪水,和一个仿佛被遗弃了的孩子。
景欢茫然——他没做什么呀。五皇子哭什么?因为他没有吃他剥的虾?
瞧他哭得凶,景欢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只愣愣地站在边上,半晌才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来,囫囵地给萧湛擦了擦脸。
萧湛的眼泪止也止不住,让景欢不禁想起,这一世第一次见五皇子时,他也大哭个不住。还龙子龙孙呢,怎么这般爱哭?景欢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着,只愿今后五皇子登基,莫要记得因为他没吃他剥的虾仁,除夕夜坐在台阶上哭了个不住罢。
景欢一边哄着孩子,一边暗暗发誓——等他长大些就远远离了南洛,一辈子扎根北境。
皇家的人,当真个个难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