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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啊对不起，刚刚的话你别当真，你好好休息吧。\"

\"那我挂了啊。\"

挂掉电话，苍实立刻踏上了旅途。此时他已经没有了什么情绪，人生本来就是艰辛的，按他的处境，奉承讨好才是正事。后来，他直视着眼前那看不见尽头的隧道，如果不幻想有人在等，他觉得自己简直要淹没于茫茫黑暗中，无所凭依，也没有人在乎最后到底怎么样了。虽然他的目的很明确，要尽快去到她身边，她就像一叶孤舟，在午夜，挣扎着找寻靠岸的港口。然而奇怪的是，他并不愿做导航的灯塔，甚至连一缕微光也懒得托付，宁可让它随波逐流。

四小时后，他到了，在约定的街角看到她望向自己，双眼流露出浓郁的神色，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苍实还没有反应过来，毕竟他已经身心俱疲。半晌她突然笑了，眼角却似乎蒙上了一层水汽，到底怎么了？一丝幽微、若有若无的泥土气息从远处飘过来，这正是小镇入秋的印记，捕获了苍实的嗅觉，让他的心也跟着一道敏感起来：久违的对视，久违的天气。

——他们是在这里的温泉旅馆确认心意的。

\"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五年前的今晚，黛山在放烟火，预祝中秋。

\"惊喜不惊喜？那个文件是我骗你的，明天你不用回公司了，给你请假了。\"

\"咱们一道回去吧。\"

她拉起他的手，向那个旅馆走去，然而他的心却回不去了。那天他和别人一起陪她出差，在镇上的饭店应酬完了，不知道哪里来的默契，她说出这句话，两人开始谈起一些哭笑不得的事情：老一辈领导的官僚作风，原来她比他更受不了。短短一条温泉街，漫不经心地踱回去，连风也放慢了步伐，陪他们一路嬉笑。

这是一家风光不再的旅馆，很旧，懒得翻新。每次都会路过一个装有咖啡色窗的会议室， 让人想起九十年代的香港电影。他总记得砂质的柱子、浮萍满载的池塘、只有六个频道的小电视机，他们一起嘲笑它沙沙的响声，抱怨自来水的硫磺味。在这之前，她邀他到自己的房间，畅聊至缄默。

那晚的夜色甚至比今天好。

然后烟火出来了，震耳欲聋。

……

\"你在发抖？\"

\"我的右肩一直有点痛，可能最近有点累了，而且今天坐了一天的车。\"

\"要不咱们出去看看烟火，我也要回去了。\"

他想，他不会碰她。他的迟疑对她而言定然多了几分傻气，僵硬的站姿更叫人发笑。

\"咱们走吧。\"

她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我喜欢你。那一刻你和别的实习生一起下车，我和助理刚刚做完一个project，浑身狼狈，然后你望过来。\"

\"那你为什么看我？\"

\"因为……我不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

她顿了顿，咽下了一大口苦涩，才接着说：

\"能帮我揉揉右肩吗？\"

他沉默了片刻。抬起一只手，分明是松开了桎梏，甚至越过了两人之间局促的气息。她拙拙地坐在他面前，期许他的手，能撩开纠缠不清的光线，故作轻松的放上去，放在右肩上。而他却在这时收窄了动作范围，或许是胆怯，抑或不安，还是愈发膨胀的悸动？总之，他的手指伸向了一本酒店册子，像是弹奏一首轻柔的夜曲最后几个音节那般，小心翼翼地滑过左页早午餐的菜单，又捋过右页色调明快的手绘食物插画。

\"不敢吗？\"

\"出去吧。\"

他沉吟道。

她看着他，仿佛在注视着一个看不透的夜。

回想起来，她应该早就看透了自己，而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还以为那晚是两个寂寞的人借着烟火互相舔舐。

于是他能如何便如何，叹了口气，假如要问过去的五年间，对这一天，这一瞬间，有没有过眷恋，或者后悔过事情的发生，看着走在身边的她，他说也许两者兼有，现在就不知道了。后来，这个因生活而苦涩不已的年轻人，再一次在黑夜里被她拥抱着。在这之前，她再一次发问：

\"能帮我揉揉右肩吗？\"

\"你知道从右肩开始是什么。\"

第二天她如愿以偿地在床上吃了一个早午餐，但是拗不过他想回去上班的心情，很快就收拾起来回到了家里。她觉得天又闷又热，从下车到开门的那段时间简直度日如年，直到她冲进厨房打开冰箱，发现了一瓶全新的起泡酒。

她还看到了一小碟切好的芝士。

她笑得很开心地说谢谢这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