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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喝酒的习惯,要追溯到刚刚出国那会,虽然说未成年人不能喝,但是自从一次爬山回来,Joanne问他要不要一起来一点起泡酒,满身暑气的他立刻就被这晶莹的液体所折服。在国内的时候并不是没有喝过,只是在那一瞬,他从客厅看着窗外还没有变頽的葱郁夏景,那些依旧繁茂的枝叶,以及让它们轻轻摆动的微风中,领悟到这一口酒能让他和自然融为一体的事实。他尝到了一种馥郁的花香,还有橡木的气息,或者还有青苹果、柠檬,当他不由自主地开始联想,这个过程即是诗意的愉悦。因此,为了追逐这种美妙的幻梦,他自大学就有意无意地研究葡萄酒,从白葡萄酒开始,白诗南,长相思,一个一个从名字开始细细品味,顺便把证考了。大部分时间那个人都很温顺,只是不经意地一说,他就懂得把去那个酒庄的事情安排在下个假期里,或者把自己心血来潮的碎碎念变成周末去纽约看看梵高。

然而好景不长,虽然他可以忍受对方粗暴地掰开自己的双腿,那个人却难以忍受他依然在和她聊天的事实。正如之前所说,他不可能离开她,因为有一个部分对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填补的。风花雪月,就是这么简单的东西,那个人是无论如何也捉摸不透的。或者根本不是风花雪月,而是灵魂上的默契,因为他不在自己的频道上,所以更多的亲密也是徒劳。何况他根本不喜欢这种亲密,那个人什么都想要,恨不得用胶带把自己的心层层密封起来。说不定哪一天,他就会把戒指拿出来,毕业就拉着自己去市政厅结婚。就是这样狂妄的想法,才是最可怕的。因此,和他在一起的最初他就看到闹掰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这时候,脱身的时机和方法变得异常紧要。

不知是好是坏,大四下学期的阅读周当他想回家看看并推脱不掉对方给买的头等舱机票,也就是在二月中旬回国的飞机上,他见到了那个女人,也就是后来的有染,苍实以为出双入对的那位。他一眼就看到这个画着浓重烟熏妆和全包眼线的女人,假睫毛和一头棕色的泡面卷真的有点野,但是散发出来的气质却又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她就坐在旁边,看了一会飞机上提供的杂志里面有关葡萄酒的内页,就接着看平板上类似内容的资料。用餐期间她认真地选了一瓶酒,他的心蓦地低吼起来,一时之间跳得很快,因为直觉,她可能是个有趣的人,他不希望错过这样的机会。果不其然,从葡萄酒开始,他们的谈话不知不觉变得轻盈,像一首没有休止符的爵士乐,妙不可言。假如这是在经济舱,有个人夹在他们中间,那个人肯定会被烦得主动提出调位的。她是这里一所大学的研究生教授,有一个外甥在他的那个大学留学,主讲品牌营销,有自己的团队和公众号,同时也是国内某财经大学十年客座教授,所以经常回国。这次回去主要是为了那家筹备已久的葡萄酒餐厅,在某二线城市,刚好是他的家乡,他以一种极其诚恳的口吻询问有没有可能,让自己在那个他有点耳熟的侍酒师身边实习。没想到下一秒她就对上了年轻人的目光,以一种野心勃勃的口吻说,我从你身上看到了很多可能。

这话不假,但是他心甘情愿,而且最终也如愿以偿。他很快就收拾起来,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同时要尽快把那个人如胶似漆的幻想断掉。过程异常艰难,结果变得很难看。他是一个从来都不舍得生气的人,忍无可忍才会在沉默中爆发,当然是从一件小事开始,好像是对方没有听自己的话还是把脱下的袜子放在沙发上,那个人还振振有词地说他是不会成全他和她的,那个模样真的幼稚之极,甚至有些恶心。总之,毕业回国后他就趁着父母离婚保全财产的当口换回了母亲的姓,也恰好是那个女人的姓,把名也换了是出于那个人的考虑。幸好他在国外的时候朋友不多,微信号注销之后感觉世界终于清净了,但是最后他还是知道了,自己走后那个人患上抑郁症的事实。

两年之后,也就是当下,如果没有算错,那个人已经毕业。无论如何,他的过去已经离他有一段距离了。最初和有染在一起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除了自己,她对别人都很坏,虽然不至于颐指气使,脾气倒像是从来都没好过似的,总是会因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发火,因此餐厅里的人更愿意让自己传话给她。他也曾纳闷过为什么她是这样,初见的相谈甚欢,再遇的客气有礼都仿佛说明了她本质上不是会乱发脾气的人。但是陈寂竟然因此而萌生了一点私心,他想就这样吧,他不想去劝说或者批判,也许她只是把仅有的一点温柔都给了自己,一厢情愿地想在自己身上讨一点被爱的证据。他在保持低调的同时变得任性,过早地获得了那栋心心念念的灰房子,以及让人艳羡的葡萄酒收藏。

至于家里的债,也因此一点一点地被清理干净。其实他并不是一个想家的人,也不顾家,但是他还在乎在国外读书的妹妹。在餐厅的工作进入平稳的步调之后,他回过一趟家,告诉父亲自己在做什么,对方并没有对这个外地来的女人有什么感想,毕竟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但是父亲的眼神告诉自己他已经知道了,奇怪的是除了叹气,他最后也没多说一句保重身体之类的话。关上门,在拐角的楼梯口,他第一次感觉到和自己名字一样的情绪,每走一步,这种情绪就会随着邻居家烧饭的香气而变得更加苦涩,到最后他差点哭出来。

也就是几个月前,有染和他说如果他还想追究当年搞垮自己家里公司的那些人,她好像知道了是谁,如果他愿意,他可以在家举办一个派对,她会邀请他们过来。不久他就见到了,体面的莉莉和看似体面的苍实,女人的脸上有医生的痕迹,脖子上有岁月的痕迹。至于她旁边的那个,陈寂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是个很单纯的人,因为他不懂得掩饰自己的眼神。从这入手也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于是他拉开了落地窗,走到对方身后,故意打一个其实无关紧要的电话。然而当他看到对方默默吸烟的模样,就在很近的地方,不由得感慨除了好看的皮囊,这个人其实浑身上下都是烟火气,不经雕琢。穿着浅蓝色的条纹衬衫,手臂上的肌肉线条依然有迹可循,背部也很宽厚,他心想这个女人喜欢的也许就是这种年少气盛的感觉。明明是一只养尊处优的金丝雀,眉眼之间却带着总是带着忧郁,仿佛与生俱来似的挥之不去,这也许是内心敏感的标志。果不其然,面对面聊天的时候他看到这个人眉压眼,加上一系列局促的动作都说明了这个人其实很罕见——可能是被她保护得太好,因为平时见到还没有这样帅的已经傲的不行。

那一瞬间,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不仅要搞她的钱,还要搞她的人。他其实没什么野心,因为对方实在太好把控,从第一次邀请自己到家里但是又不得不告吹的那个电话里,那句脱口而出的“那你今晚能不能等我”,这个人的心思已经表露无遗。在对方因见不到自己而异常心焦的那些日夜里,他已经摸清了苍实除了朝九晚五的工作还经营着一个公司,一心一意地为那个女人洗钱的事实。

周日的下午五点半,苍实从那个公司回来,他本来没必要去的,但是想着可以分散注意力,没想到心更累了。刚刚在玄关脱了鞋子,他就看到她从卧室走出来,忍不住扑上去,伏在她的肩膀上,像一只柔软的熊。

闻到她发丝那股熟悉的香气,他感慨还是她最好,永远都有恰到好处的温柔。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待了一会,直到她看到他手里还拿着一瓶酒,顺势说:

“他还送你酒了?”

“……是。”

“这酒我烦了他很久他都不愿意拿出来,你运气真好。”

沉默。

“你知道陈寂和有染是什么关系吗?”

“陈寂是有染的外甥,你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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