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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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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天娇笑道:“有什么好记恨的,他爱你,我看得出来。争了这么久,我也累了,我嫁给你了,可我还是觉得我输了,感情的事强求不得,我明白。但是现在,你是我丈夫,你所做的一切我都支持。相濡以沫,举案齐眉,我也不指望了,倘若我们能活到战争结束那天....你去找他吧,我回天津教我的书。如果我活在这世上有什么梦想的话,一半是嫁给你,一半是教书,我乐意教书,乐意遇上许多像...像李书扬那样的学生。”

她也坐下来:“战争让我们相遇,我嫁给了你,我的一半梦想实现了,但是文化呢?没落了。学校被封,文化典籍被毁,学校要教日语,传承的华夏文明毁于一旦....我终于发现了比相夫教子更重要的事,就是坚持自己的梦想。所以,我不恨你,也不恨琴茶,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

廿四的时候生颐收到琴茶遇害的消息,在报纸的第三页,白纸黑字写明汉奸琴茶于六和广场被击毙,底下配的照片,却不是琴茶。

“琴茶今早是不是还在家呢?”生颐问道。

“对啊,他早晨还吊嗓子”吴天娇接了一句。

生颐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不顾一切地冲向广场去。到达的时候广场已经围了一圈人了,生颐拼命把他们推开“让开!都让开!”他费力地挤进去,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不敢去看,又不得不进去。

琴茶衣冠楚楚地跪在最中央,怀里抱着一个血淋淋的人,那个人的白褂子让血染红了,上面还有用鞭子抽过的痕迹,裸露之处皮开肉绽,还有被烙铁烫得焦黑的皮肤....

他赤着脚,脚镣已经深深地嵌入脚踝里,骨头都露了出来,血肉模糊,已经看不清模样了。

“守安!”生颐不忍再看,他撕心裂肺地喊出来。

被枪毙的人,是守安。

琴茶把脸贴在守安的脸上,守安受了电刑,太阳穴上如树皮般的一层,刺得琴茶生疼。

琴茶忘记哭了,他们在戏里分分合合,生生死死,这一次又好似在戏里。

这是守安,是他的霸王,是他的将军,是他的英雄....

再唱一曲吧,守安为净,他为旦....

说什么花好月圆人亦寿

山河万里几多愁

金酋铁骑豺狼寇

他那里饮马黄河血染流

尝胆卧薪权忍受

从来强项不低头

思悠悠来恨悠悠

故国月明在哪一州

他们已经唱了九千六百四十二场戏了,琴茶笑守安记得太清,其实他自己也记得明白。

那么高大的守安,力拔山兮气盖世,现在呢,手脚让人打断了,瘫软地耷拉下来....

琴茶知道消息的时候,是半路遇上了两个徒弟,他们哭道:“师父,你快去看看吧,师兄被打了!”

琴茶暗自抱怨,这个守安,怎么总不让人省心,什么时候了,还和人打架!

可他赶到广场的时候,只觉得两腿一软,像踩在沼泽上,他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挤进去的。

吴天娇也赶过来了,虽然和守安交情不深,看到这一幕她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下一秒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了,“守安!守安!”她哽咽地叫道。

人们纳闷儿,今儿桂川唱的是哪一出呢?花脸被***打死了,青衣还来不及哭,两个***先喊上了....北平人不管身处怎样的困境都不忘了看一看热闹。

琴茶被她这一嗓子喊的回过了神,他缓缓地扭头,看到生颐,冷笑了一下:“洪生颐,你安的什么心?”

生颐愣了。

琴茶把守安轻轻放在地下,站起来:“我真是没想到,洪生颐,你洪少爷是这么自私的人!我和一郎关系亲密,你便要杀了一郎,还口口声声指责我是汉奸!这如意算盘打得真好,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呢!这一次你把我带到洪家,说是为了我疗伤,实际是想把我支开,杀了守安吧?”

生颐万万没想到琴茶会这样想“不是这样的!兔儿!”

“什么不是?我早看出来了,你以前就看不起守安,他拿你当大哥,你只管他当你的仆人,是,全北平都是你们洪家的仆人!你们有钱有权,你们草菅人命!”

“不是我!你听我说!”

“少和我扯了!他是被你们***带走的!枪毙他的也是***!你也是***!是你安排的人吧!”琴茶有些失了智:“你根本就拿我当你个人的玩具,是,我们戏子就是你们有钱人的玩具,你自私地想霸占我,把我玩弄于掌间...”

“琴茶”吴天娇试着劝他:“你误会了....”

“闭嘴!”琴茶红了眼睛,嗓子都要喊破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李书扬的事你对桂川怀恨在心!这里面你没少挑唆!来啊,你不是要为李书扬报仇吗?我也要为守安报仇!”说着,琴茶拔出了枪,“砰!”生颐挡在了吴天娇前面,他的胳膊鲜血直流,他忍着痛咬牙对琴茶说:“兔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够了!”琴茶完全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只看到生颐替吴天娇挡枪的那一幕,他疯了,他觉得自己要疯了,汗水层层地渗出来,他后怕,后怕自己差一点杀了生颐,他又恨,恨生颐害死了守安,还替吴天娇挡枪。

“啊!!!!”他闭着眼睛朝生颐连开几枪,但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枪枪都打在生颐脚边的地下。

他的枪法没有这么不准。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狠不下心来?

稚嫩的嗓音又在耳边响起

民国九年,生颐搂着他冲进洪家:“他是我朋友!”

生颐也不躲,他在一片火光中远远地看着声嘶力竭的琴茶。他的心在一片枪声中变得粉碎。

他后悔自己怎么这么没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琴茶难过,什么都做不了。

“咔”枪里没子弹了,琴茶跪倒在地下,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滑落了下来。

“兔儿!”生颐走过去。

“不要过来!”琴茶举起那把没有子弹的枪。

生颐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过去,“兔儿!”他一把搂过琴茶,琴茶拼命挣扎,撕咬着生颐的肩膀,生颐手臂上枪伤的血染了琴茶一身一脸。

我们终究在血水中翻滚,杀出一条血路来。

生颐在琴茶后颈猛烈一击,琴茶应声晕了过去。生颐这才松了口气,背起琴茶,对吴天娇说:“你先带他回去,我要找个人。”

“你去哪里?”吴天娇问。

生颐挥了挥手,没有说话。

他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伤口便径直往东路走去,他回想刚才,不由得后怕起来。他本以为自己带走了琴茶,上面便不会再追究,没想到他们依旧不死心,冲进桂川,误抓了守安....

如果被抓的是琴茶....

生颐想到了琴茶浑身是血,手脚被打断的场面...

他不敢再想下去,如果是琴茶,他死都不会原谅自己。

一路胡思乱要着,他走到了,就是这里,一郎的住处。

事到如今能保护琴茶的,也只有一郎了...

只要你一世平安,哪怕永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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