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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承诺(捉虫)(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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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丝扑通跪下,抢在南嘉鱼前面开口道:“是脖子疼吗,小姐可能是落枕了。奴婢帮你揉揉。”声音急切的像是想掩饰什么似的。

碧丝心里惶惶的,昨晚她好像被什么人从脖子后面砍了一手刀。早上醒来她还趴在表小姐的床上……万幸表小姐好像没什么事,衣衫整洁,没有被侵犯的样子。屋子也没有丢东西的迹象。

碧丝决定就当这件事没发生!

可当她端洗脸水进来的时候,发现表小姐好像也察觉了不对劲。扶着脖子苦思冥想。

碧丝心提到嗓子眼,如今表小姐是殷府上下金疙瘩宝贝,如果昨夜表小姐房内闯进贼人的消息传出去。老夫人和老人一定会治罪于她的。

到时候最次是一顿板子。

南嘉鱼狐疑的看着碧丝,不知道该夸碧丝通透,还是她太人精了。居然只字不提昨夜的事。一颗心放到肚子里,南嘉鱼道:“那你就帮我揉揉脖子吧。”

顺着她的话,算是默认揭过昨夜的事。

日上竿头,章聿云提礼前去殷府拜访。

殷家因姑爷南威之事,并不接待江湖人士。章聿云无可奈何,只好把陶孟新给他的第三张拜帖掏出来,盖上闲百忍的印,继续送进去。

这次砸开了殷家的大门。——殷家派了一位管事接待章聿云。

章聿云笑了笑,递上礼物道:“我来是受南盟主所托,接南小姐回洛阳的。”

管事趾气高扬道:“小兄弟只管放心,表小姐在我府上吃的好住的好。老爷和夫人都对表小姐疼爱有加。小兄弟既然受我们姑爷所托,我也不好就这么将你送出门。容我去回禀一下老爷,赠您一些仪程,也不枉您白跑这一趟。”

章聿云笑容迟滞,问道:“听您这意思,是不打算向贵府老爷禀告,南盟主欲接女儿回家的事了。”他慢条斯理的掀起粉瓷茶盖,敲了敲茶盅边缘,控了控水。

眼中漫不经心的冰凉,管事立即意识到,眼前这人是个江湖土匪。江湖上都是些什么三教九流的烂混混,杀人如虫蚁,丝毫不眨眼。

管事虽然不觉得章龙图敢在殷府里动手,仍怕章龙图出手伤他。借口去给殷老爷禀事,抹着汗出去了。

厅堂里就剩章聿云一个人独坐着。

殷宜年得知登门的是章龙图之后,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青着脸放下毛笔。

内宅里,南嘉鱼的表哥,殷老夫人的长孙殷文柏正站在大厅,给各位女眷长辈回话。

南威派江湖中人来接南嘉鱼的回去的事,已经传遍殷府上下。

二舅母殷许氏气的半个脑壳疼,拍着玫瑰椅扶手道:“姑爷把我们殷家当什么了,他们南家说不要了就送来,想要了就接回去。我们殷家成什么了?何况嘉鱼入了岐周公主的眼,岐周公主还要在江州留些时日呢。这些日子公主也寂寞了,想找嘉鱼说说话了。难不成还得跑到河南去接不成!”

殷妍也对殷甜夫妇很不是不满,怨气十足道:“先前就觉得甜甜没眼见,如今越发没分寸了。嘉鱼在江州正炙手可热,江州多少青年才俊等着求娶。嘉鱼如今便是侯府也是嫁得的。这个时候接嘉鱼走,难不成她以为嘉鱼再回来,还能有这样的好机会?”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抱怨着,笼统思想,目的大抵一致。——不放南嘉鱼走。让南威派来的人滚的远远的。

殷文柏额头冒着冷汗道:“奶奶,娘亲,姑母、二伯母。你们听我说。这个章龙图不是一般人,只怕不能蛮横的对付。”

杨夫人殷妍不屑一顾道:“再厉害也不过是个江湖人,实在不行报官把他抓起来。他还能翻了天不成!”

殷文柏道:“姑母!且不说这样做南姑父有脸没脸,您知道那章龙图是什么人吗。年前盐帮的二当家和大当家争权,调动江湖诸离门的势力追杀大当家。那大当家身负重伤出逃,托了行脚帮程霖的路子,求见‘图爷’。”

“图爷得知前后因果后,破口大骂。摔了酒杯说此生最厌恶不仁不义,背弃恩情之人。一路坐漕帮的船北上,劫了盐帮供给朝廷的盐引。盐帮二当家吃了哑巴亏,盐科司又逼税逼的急,内乱加外压,二当家只能掏了私存又补上这个窟窿。”

“结果,当着盐课司驻军的面,图爷又带人把盐给劫了!”

啊,屋内女眷全变了脸色。

这个图爷有多么嚣张,才敢如此肆意妄为。

殷文柏不疾不徐道:“这还没完。图爷不仅劫了货,还把事情栽赃陷害给二当家。让盐课司的人以为盐帮二当家是阴奉阳违,先前丢了货,吃不下去这口亏。假意重新补货,重新交到盐课司的手里后,又把货给截了。”

殷文柏道:“朝廷的事,你们也大约知道。因前朝留下的隐患,朝廷对于盐铁管制素来严苛,一直有心打击盐帮,屡战屡败。盐课司附属可是专门有兵部分兵力协助的。”

“后来兵部围剿盐帮,两边酣战之际,盐帮大当家从天而降。补上盐税,和盐课司重修于好。二当家被大当家亲手割了头颅,逐出盐帮,尸首喂狗。当夜在秦淮船上,灯火璀璨通明一夜,八千妓-女清歌高唱,目送章龙图带着三万盐引离开。”

殷妍窒了一窒道:“三万,三万盐引。这个图爷可真有魄力,他是把盐帮第二次缴的盐税给私吞了?”

殷文柏钦佩的笑道:“若真是他私吞,换了银钱。江湖上何必提起他就闻风丧胆。”顿道:“图爷把那三万盐引一粒不拉的全部上缴了朝廷,在朝里挂上了名号。要不然江湖上怎么都说图爷在朝廷里有人呢。之前峨眉赏金猎人的事,不就是他出面解决的。”

殷文柏目光一一扫过在坐女性长辈,语重心长道:“这个图爷,就是章龙图。”

殷许氏捂着胸口道:“南姑爷这一天结识的都是些什么亡命徒!这样的人也敢把嘉鱼交在他手里。真是糊涂!糊涂!!”

殷妍则意味深长的看着殷文柏问:“文柏此话当真?”

殷文柏双手肃立道:“姑母明鉴。我父亲和仲怀玉父亲皆在盐道上。这件事,他们亦有所耳闻。”

殷文柏父亲殷臻是江州盐场盐课司大使,仲怀玉父亲是江州盐道督察。

屋内陷入久久死寂,这要怎么拒绝章龙图呢。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要惹上这么个亡命徒。大家岂不是都得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殷宜年让大儿子殷臻去和章聿云交谈,用言语敲打威胁章聿云。

盐课司大使正八品,每司约一百多人。正八品,官职不高。掌权不少,平日里耀武扬威的不在少数,是个肥差。

章聿云念着此人是嘉鱼舅舅,初时嘴角还噙着笑,闻言脸色冷了下来:“殷大人是觉得章某人微言轻,身份上不了台面。护送不得贵府表小姐了?”

分明一句反讽。殷臻却像听不懂似的,义正言辞道:“正是!无论南威是怎么拜托你的。可从表小姐入我殷府那天起,便与你无关了。我堂堂官家小姐,怎么能与你这样的江湖泼皮厮混!”

“我这样的江湖泼皮?”章聿云冷面冰霜的放下茶杯,茶杯盖跌在木桌上碎成三瓣。他抖抖袖子站起来道:“殷大人这是要以官威压人了。”

殷臻噙着笑,淡淡道:“念在你和我家姑爷是旧识的份上。我姑且不追究,还望章少侠适可而止。若殷某真把你做‘图爷’那些肮脏事翻出来,只怕章少侠从此就不能在江湖上天高凭海阔了。”

章聿云不屑一顾,他行走江湖虽在黑道上有‘图爷’的名声,却并不曾真的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章聿云小事上喜欢借势助力,却也不是一味仰仗家中帮备保驾护航之辈。他身在江湖,问心无愧,殷臻从何拿捏他把柄。

章聿云无畏道:“你若真能把我送进牢房里。算你本事。”似笑非笑看了殷臻一眼,“小爷我这辈子没什么优点,就是不半途而废。嘉鱼我接定了,三日后我来接人。如不然,你便等着瞧吧。”

离开殷府,章聿云郁卒的叹了口气。去客栈喝酒解愁。

章聿云正琢磨怎么从殷府里把南嘉鱼抢回来时。许掌柜突然求见。

章聿云换了身衣服,在客栈大堂见他。许掌柜道:“三少爷,不是我要见你。是小公子要见你。”

章家的小公子,那就是第三辈的嫡长孙章景同了。

章聿云同许掌柜去了绸缎铺。

“三叔。”

“景同,你怎么来了。”

两人落座。许掌柜给两人沏上一壶茶退下了。

章景同从怀中掏出一封带着体温的信,笑道:“受长辈之命,来给三叔送信的。”

“长辈?”章聿云挑眉拆开信。

是父亲章年卿的回信。

信走驿站寄到了西山行宫,景同此行是专门来送信的。因不知道章聿云住哪。只好找上了许掌柜。

章聿云来不及惊奇父亲天高地远,怎么知道他离开玉泉寺人在江州。一目十行,匆匆扫过。

章年卿在信中写道:“吾儿糊涂,谭老一生无子!”

“……李景嘉所言有诈,谭老对红衣琵琶女视若恩人,爱重如宝。许诺大仇得报后求娶。并不曾做出无媒苟合的荒唐事。怎会在月老祠下轻易玷污!此绝非谭老君子作为。”

李景嘉在撒谎。

章聿云沉思下来,李景嘉为何要撒谎,他谎称是谭宗贤遗孙,目的是什么。

章聿云神情冷峻,慢慢折上信。他和李景嘉此人打交道不多,观察其言语气度,是个心怀天下的,侠义之辈。

章聿云不是没有怀疑过李景嘉。

李景嘉一身浩然正气,又一边做着兰花门的盈生。章聿云一度觉得李景嘉是装的道貌岸然,故而对他并不信任。

可当李景嘉深情冷静的向南嘉鱼谈及过往,提到萧条的江湖,落寞的武林时。又是那么真挚、痛惜。章聿云确定,至少在这件事上,李景嘉不是装的。故而露面。

章景同看着三叔手里的信,迟疑的问:“怎么了?是家里出事了吗。”

“哦,不是。之前江湖朋友托我打听一件四十年前的事。那时候三叔还尚未出生,索性写信问问父母。看看他们是不是知道些内情。”

章景同眼睛天真,目露犹豫之色,“三叔,有一事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不妨直言。”

“三叔朋友托你打听的可是泉州红衣琵琶女的事。”

章聿云惊愕,他道:“不是。”他若无其事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章景同深深的叹了口气,“三叔方才说,是朋友向你打听一件四十年前的事,而你又特地写信问了祖父祖母。按时间推断,那段时候祖父正在泉州为官……泉州地界最有名的,便是码头边那座红琵琶的无字碑了。”

章景同释然一笑道:“故而侄儿才有此一问。既然不是,三叔勿怪,就当侄儿多想了。”

章聿云沉默片刻,笑着看着章景同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内情?”

章景同天真无邪的眼睛中,露出一丝不符合纯真目光的狡猾,像个奸诈的小狐狸。他问:“都是些靡靡之事,既然三叔不是打听这个。还是不提为妙,不提为妙。”

“嘿嘿,我爹娘时常对我耳提面命。少看些风花雪月的段子,何况这还是我翻祖母库房的时候,无意中翻到了信件。”

惊装失言的捂住嘴。章景同眼底笑意十足,得意的看着章聿云。

“小兔崽子!”章聿云单手揪着他领子,弹他了个脑瓜崩,“小狐狸,快说吧。”

章景同满足的眯起眼睛,笑道:“开泰朝是二宗把持朝政,刘党和谭党斗的你死我活。却从来没有人敢把泉州的事抬到明面上。”

章聿云眼神微动,了然道:“那是因为从来没人查到那里。查到的泉州的人都死了。”

“对。先前在府上无事,祖父给太子讲二宗朝间斗法的事。我陪读在旁很是好奇,旁左右他的看了许多杂书,知道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

章景同道:“谭宗贤本不姓谭。谭是个冤姓,谭宗贤本姓李。蜀地人,是前泉州市舶司提举的儿子。双字闯林,是他父亲求上任衍圣公为他取的名字。”

“泉州沉船案出事以后。李闯林一家被判流放,而李闯林从流放路上逃回泉州。在那里,他遇见一位红衣琵琶女。大他七岁,温柔和善。”

竟说的和李景嘉八-九不十。

章聿云对这个侄子刮目相看,不禁问他:“这些事你是从哪里查到的。”

章景同怡然自得道:“仙人自有妙计。”摆了会儿架子,才慢慢地道:“世界上只有你不想查的事,哪有人查不到的事。但凡发生过,总有蛛丝马迹留下。只看你用不用心罢了。”

章聿云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这口气,怎么那么像娘亲。

章景同继续道:“李闯林拖着半条命从流放路上逃回来,红衣琵琶女花了重金给他医治。请遍了泉州地界的大夫,甚至还求到当地巫医为其跳大神还魂。”

说到此,章景同显得有些疑惑,“这个姑娘也不知是太善良了,还是菩萨转世。就那么不惜代价的救他。”

章聿云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声道:“许是他们曾经见过呢。李闯林曾是江州官家子弟,那红衣琵琶女既然卖艺,总有机会见面。”

章景同点头:“那这就说得通了。”

李闯林伤好后,尽心尽力的在红衣琵琶女身边服侍过几天。而红衣琵琶女不知道的是,李闯林一直在秘密联系父亲旧部,调查事情真相。

当得知幕后真凶直指当朝首辅刘宗光时。

李闯林眼前一黑,他知道,凭十五岁的他。罪犯之子,流亡路上的逃犯,想要扳倒当今首辅谈何艰难。

可是就这么算了吗?

就这么看着父亲枉死吗。

就因为要做到的事是这么艰难,近乎不可能。所以就不做,试一试都不肯。还美誉其名,自己识时务,珍惜当下才是最重要的吗?

不,他做不到!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李闯林去给红衣琵琶女辞行。

画舫船在波光粼粼的月色里缓缓荡漾,琵琶声婉约凄哀。

“姐,我前面是一条死路。”李闯林跪在地上,头埋在红裙上。琵琶女静静拨着琵琶,芊芊手指抚动,她问:“你还差多少银两。”

琵琶女知道李闯林心意已决,他要孤身一人踏上复仇之路。这个路上,他不能带着任何人。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做不做的到。

李闯林捉住她的手,亲在她指尖的薄茧上,摇头道:“不,我什么都准备好了……姐,闯林此生可能要负了你。”

琵琶女什么都没说,只问他能不能去扬州给她买一条新琵琶弦。说罢,食指弹破鲜血,一根琴弦断裂。

琵琶女泪流满面的问李闯林,用吴侬软语问:“李公子,赏奴家一根琵琶弦可好?”泪光盈盈,笑容满面。

李闯林只能闭上眼睛说好,连连点头。他给她磕了三个头,“我答应,我答应,我答应!姐,李闯林发誓。若我此生大仇得报,必来求娶你为妻……若闯林命薄,下辈子,我一定娶你为妻。你等我!”

琵琶女只是笑,看着他。

后来李闯林乘船去扬州买琵琶女制定的弦,等师傅特制等了三天。再乘船回去时,已是半月后。

琵琶女为了李闯林将自己初夜卖了,将银两和一封信。托付给贴身婢女,赠送给李闯林。

贴身婢女是琵琶女在画舫上拿命护下来的哑巴女子。

李闯林心如死灰在泉州码头捞了十天尸体,什么都没捞着。揣着红衣琵琶女沉甸甸的银子和沉甸甸的信上船。

离开时,哑巴婢女换上红衣琵琶女,生前最爱穿的红裙,抱着她续上新弦的红琵琶。临江粗笨的弹着一曲琵琶《送离别》。目送李闯林走远后,也跟着投河自尽。

李闯林跪在船尾,抠着木板,嚎啕大哭。

红衣琵琶女在信中只写了寥寥五十字。

“闯儿,我希望你的前面是一条生路。乾坤大道,直通凌霄。愿你功成名就,洗血海深仇。以及……儿孙满堂。”

结局,谭宗贤一生未娶。

此后,谭宗贤终身未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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