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抉择（2/2）

章年卿抬头问章聿云，“老三你怎么过来了？”

章聿云心中扭捏，有些不好意思。酝酿许久，清风朗月坦白道：“爹娘，儿子年岁不小了。也该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此番特想恳求爹娘，前去洛阳南家，为儿子提亲。”

死寂般的沉默。

章年卿丢下手头卷宗，朝后一靠，倚在椅背上问：“洛阳南家是个什样的人家。”

章聿云明知道他爹是在和他装傻，只能硬着头皮，一五一十的答：“南家家主南威，是北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前辈。中原武林盟主，此番前来南云。便是他将女儿托付给我……我心慕之，欲求之为妻。”撩袍跪下，郑重其事道：“还望爹娘成全！”

章年卿沉吟片刻，笑道：“量媒请媒，自然要双方你情我愿我才是。爹答应你有什么用。得让南家同意才是。”

章聿云心中警铃大震，通常他爹这么说的时候，前面都有大坑在等着他。

不能高兴太早了！章聿云心里暗暗警告自己，追着章年卿问：“爹，你真的就这么轻易答应了我了？”

章年卿白了儿子一眼，语气不善道：“我答应你有什么用。”

“我知道，我知道。爹你不会耍什么花招吧？”章聿云装乖卖甜道：“爹，我眼巴巴的可就喜欢了这么一个人。您可不能背地里给我把这桩婚事搅黄了。不然我这辈子都不成亲了。”

章聿云耍光棍，赖皮耍浑道：“反正大哥已经给你生了长孙。景同也那么大了，马上也会娶妻生子。章家也不怕绝了后。”

章年卿哭笑不得的看着他，抄起一块砚台砸了过去。章聿云轻而易举的接住，只是被滴溅出来的墨汁溅到几滴。

冯俏放下秋菖蒲纹帐，对章聿云笑道：“好了好了，别招你爹生气了。你这孩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这个档口提这件事，打的是什么主意。”

章聿云喊冤道：“天地良心。儿子可没有打什么主意！不过是情意所动，心有所畅罢了。儿子是真心实意向爹娘求娶的，求爹娘成全。”

冯俏喜欢儿子的认真，凝神看着他。她道：“聿云，你可能搞错了一件事。你和嘉鱼的婚事，结症不在我和你爹这。”

冯俏道：“南嘉鱼是江湖女子，她爹是中原武林盟主。章家愿意让江州织造府殷家的外孙女进门，可南家愿不愿意接受你这个世卿子弟呢？”

章聿云一愣。

冯俏道：“你是在江湖上打滚的。江湖和朝廷什么情形，你比我清楚。”冯俏也不拆穿他，笑笑道：“所以，与其挖空心思在这磨我和你爹。倒不如好好想想，你要怎么娶南姑娘。”

章年卿在一旁搭话帮腔，沉声道：“南威这个人我也略有了解。是个原则性极强的人，从不和朝廷中人搅和。当年你赵鹤叔叔出事，我就曾派人送上一千两黄金，酬谢南盟主。南威将我的人拒之门外。说他南某人从未想过和章首辅攀交情。出手帮赵鹤，是因为赵鹤对他有义在先。他帮的是江湖兄弟，而非我章年卿的护卫长。”

这，的确像是南盟主能干出来的事。

章聿云悻悻的摸了摸鼻子，一时不知道该替自己未来岳父说几句话，还是和父亲同仇敌忾，趁热打铁将父亲打算摸出来。

章聿云下定决心，开始拍马屁，“江湖人多是如此，直来直往不懂掩饰。说好听是率直，说直接点就是不识好歹。爹你也别跟南盟主计较了。”

章年卿喷了口茶，溅湿半张桌子。他怨怪的看了冯俏，他和俏俏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见竿上爬的皮猴子。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对准岳丈这么不敬，好像他求娶的不是南威的女儿一样。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指不定在外面怎么编排他这个做父亲的呢。章年卿嗤之以鼻，打发他走，“回去吧，事情成不成，回京才知道。”

冯俏配合默契，接话道：“娘先托你陶家二舅母和大伯母去带着媒人去南家探探口风。其余的，之后再说吧。”

章聿云愕然道：“不请三舅爷和长武师父吗？”再怎么说他也是是长武师父的关门弟子，洛阳公子陶孟新在江湖上亦有声望。

怎么看爹娘的意思，不走江湖的媒聘，要按世家三书六礼的礼节来。

章年卿抖掉绸袍是的水珠，闻言抬起头来，一字一句道：“老三你装什么糊涂。章家是皇亲国戚，你姑姑在凤位上坐着。顶着‘限制武林政策’这座大山，你怎么好光明正大娶一个武林盟主的女儿。”

章年卿沉下嗓音，“我的话你还不明白吗。南嘉鱼是个好姑娘，你要娶她无可厚非，但她只能以殷宜年外孙女的身份嫁进门。”

“江湖人就这么上不得台面吗？是不是我从此还得抛弃章龙图的身份，不再在江湖上露面，消匿江湖最好！”章聿云站起来道。

“那倒不必。”章年卿语气微缓道：“不过你愿意这么做最好，以免被有心人抓着把柄，大肆利用。皇上马上就要攻打大周了，你可不能在这个档口出岔子。”

“江湖人也能帮皇上打大周啊！”

想到梅风凌的事，章聿云怆然道：“爹，侠之大者，国也。皇上若不如此排斥江湖人，尔等作为大魏子民。未必不能帮大周尽献心力。”

章聿云辩驳道，他急切的证明着自己的话，“周流山，周流山不就是个缩小版的江湖朝堂吗。你看他们的融入的多好，栾家军有了江湖人助力，如虎添翼。连齐地的小齐王都在收拢江湖力量。”

“爹，我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还要对江湖如此忌惮。”

扑通，章聿云眼含热泪对章年卿跪下。亦或者说，对章年卿背后隐喻的朝廷跪下。以一个江湖人的名义。“父亲，我想娶嘉鱼。我想堂堂正正的娶嘉鱼。”

“我想光明正大的邀请我的江湖好友知己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章聿云难过道：“我从不觉得身在江湖是件丢人的事。更不觉得我娶武林盟主的女儿是需要遮遮掩掩的。将她父亲含混成普通平民，轻描淡写的带过。是，江湖中有穷凶极恶的歹徒，有无恶不作的魔头。可您的官场就干净了吗？”

“爹，江湖不该被这么对待！”

“聿云！”冯俏呵斥住儿子。

章聿云噙泪望了眼冯俏，“母亲，您觉得这样公平吗。我爱嘉鱼，也爱这个江湖。如今我却要为了我爱的女人，要背信弃义，将我挚爱的江湖推向于见不得光的一面。娘，我不愿意！”

章聿云凝望着冯俏道：“如果连我都这么做的话，江湖就真的没救了。爹娘我幸而生在你们膝下，我有退路。嘉鱼走运，也有半条退路。可这世间千千万万个‘梅风凌’没有退路。江湖儿女没有退路！”

章年卿沉眸威严的看着儿子，目光审问逼迫，洞悉道：“你想废除限制武林政策？”并没有嘲笑他的天高地厚，自不量力。

章聿云怔了怔，阖眼坚定道：“是！”

他一字一句道：“当年和景帝颁布限制武林政策，是因为献宗帝因调解江湖盐帮和官场盐铁之争而死。限制武林政策，于当年而言，意义利大于弊。有效的帮助朝廷将盐铁官拢。”

“可是如今，这个政策已经没有太大意义。历经和景朝、开泰朝、承治朝之后。限制武林政策已经变了味道，除了束缚武林，萎靡武力。就是折腾百姓，殃国殃民。”

章聿云睁开眼睛，清晰的对章年卿道：“今非昔比，就当破尘除旧！立革弥新。”

章年卿笑了笑，慢条斯理的问儿子，“那你还想娶南嘉鱼吗。”

章聿云不解。

章年卿撑案，抚掌称赞道：“壮志豪言好夸海口，那你想用多少年做成这件事？一年，两年，十年还是二十年。章聿云，你想过没有。”老父亲的目光慈爱的看着聿云，觑着他问，“难道你一日没有做成，就一日不娶南嘉鱼么？”

章年卿摊开手，“你看，到最后。你还是先得以世家礼仪娶了，成家立业后。再筹谋江湖大计。”

冯俏在一旁微微浅笑，目光温柔，包容着儿子的受伤和脆弱。

章聿云不知道他是怎么从爹娘房间走出来的。

小冯悠在庭院内教南嘉鱼弹琴，南嘉鱼拨的琴音铮铮，不成曲调。神情却很快活，眉眼弯如月。天真烂漫的仿佛还未长大的小冯悠。

事实上，小冯悠因为性格和经历的缘故，眉眼里远没有那么纯粹的天真单纯。

南嘉鱼的无忧无虑是‘穷凶险恶’的江湖给的。

冯悠的成熟懂事是‘富贵太平’的后宅给的。

我的嘉鱼，我要怎么样才能风风光光的迎娶你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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