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江伥(九)(2/2)
“……”女子的手有些颤抖,“公子可确定,你是上月在河上谈的生意?”
“那还有假?我唐允之过目不忘,你……锁仙,你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河水被血一滴滴地染红。
唐允之被落金做成了好几把人皮扇子,开始分了小和妄幽一人一把,说是拍苍蝇一拍一个准,皮实,好用。后来她觉得那扇子丑得慌,就把它切成了一片一片炒了一碗菜端上了桌。
妄幽和小火膈应了好一会才说这东西膻得慌,将落金劝服了,把菜倒在了门口收剩菜的木桶里。
她的面皮尚未长好,但是忘忧伞似乎对她的愈合很有帮助,于是暂且便先借住在了铺子的井里。
吕小火伸手到井沿,一缕血色就缓缓爬上了她的手臂,她将手举起来,对着太阳,那红色就变成了一只雨燕的形状,“落金,你说,执迷不悟,该是执着,还是愚蠢?”
“是愚蠢。”后来落金对她说,“执迷不悟,就是蠢。”
而接下来的日子里,吕小火没有一日不在受折磨。
“二十二桶,二十三桶……”重重的木桶放下,吕小火好不容易直了直腰杆,阳光晒得刺眼睛,她大声喘气,“妄幽,这已经是第二十三桶了,应该好了吧?”
院子的右边竹子长得好,他平躺在地上,周围刚化干净雪,露出一块长着枯草的地皮,他的袖子也跟小火一样卷起来,手放在头后面。阳光斑驳地洒在他地脸上,妄幽睁开一只眼睛,“啊,还早着呢,你要好好练功才能修出妖的丹元,变成真正的妖怪。”狐狸似乎在想事情,任由风把他的头发吹到脸上。
吕小火快断了气,双手平举着两大桶水在院子里跑圈。刹那间只觉得眼前五光十色,正要不管她往屋里走的妄幽的影子不知道有十几重,“二十七……二十……八……”
妄幽往回走的身影顿住,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走到吕小火的面前,让她放下手中的桶,“躺下。”
“哈?”吕小火一脸茫然,虽然说今天这天气也不冷,可是她一身臭汗,这么躺在外面很容易风寒的啊。
妄幽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让人分不清他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躺下,怎么?怕了我?”
你说躺下就躺下?她多没有面子,“不躺。”
“唔,”妄幽唔了唔,然后抬起头,眼睛眯起,“咦?那是什么?”
吕小火没有防备,却只觉左肩一痛,妄幽十分没有人性地将她一掌推倒在一堆草垛之上。
然后妄幽整个人蹲下来,将她的袖子掀开,在她的手腕上用指甲划出一道伤口,“是个洗髓的好天气啊。”
半妖要成为真正的妖怪,需要洗髓,说白了,就是在修行的同时给自己定期放血,当作为人的心头血流干,而修炼又到了一定境界,自然可以成为一只如假包换的妖怪。洗髓是一个很危险的事情,稍有不慎自己就会血干而死,所以每月的十五,妄幽都会守着自己,像自己守着那一院子草药一样,看着她洗髓。
血一点一点的渗进土里,随着血的流失,她身体里自我保护的欲望被激发,吕小火只觉得周身全是被点燃的地方,心火灼灼,旺盛地燃烧着。她的脑子里闪过很多曾经的画面,那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她的肉在一点一点的腐烂,那些笑闹声在耳边重新变得清晰起来,如同扒皮抽筋一般的疼痛,“你知道吗?欸,你知道吗?吕小火不喜欢走路,她喜欢爬哈哈哈哈……”
“好了。”额心一点清凉。
洗髓之后,妄幽看着大汗淋漓的吕小火,她的眉心隐隐有一股暗色,“你有多久没有喝过忘忧茶了?”
吕小火大口喘气,“大概七日,我看着柜子里面快没有了。”
“胡说,照你这个样子,恐怕已经半月有余,”说完他划破自己的手腕,放在吕小火的面前,“喝吧。”
吕小火的紧了一下喉咙,妄幽的血一滴一滴地掉在她的脸上。“我不用。”
却被他固定住下巴,手腕放在她的嘴唇上,让血流了进去。
妄幽的血很好喝,吕小火很清楚,像是香气馥郁的龙井,喝得让人昏昏欲睡。在梦里她能看清楚她身边的妄幽,他们正上方有阳光从树叶缝隙里洒下来的树木,再往上自由的飞鸟。这些东西让她心里的黑暗越来越远,越来越安静。
她梦见了很多年前的事情,十几年前她刚到这个院子的情景。她只知道自己跟在一只十分不要脸的狐狸身后,妄幽很喜欢屋外的这片竹子,喜欢在这片竹子下乘凉。吕小火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养成了这种习惯,练完功了,擦了脸就跑来往树下一躺。有的时候离他近了点,妄幽就会睁开一只眼睛,很嫌弃地跑到树上去,一脸戒备。吕小火闻了闻自己,自己身上也没有味道啊,自己因为忘忧铺离城远,还特意用自己养的兰花做了一个香囊。后来她才知道,妄幽是怕了兰花的香味,特别怕。吕小火想不通,他一个这么大的妖怪,怎么会怕了这样的东西。
“欸,妄幽,你告诉我你是谁,我就把我的生世告诉你怎么样?”
“本仙的故事,你得说多少东西才能换?”
“喏,”吕小火撸起袖子,将手放到他的面前,只见那小臂上是一个隐约的菱形标记。
妄幽的瞳仁稍微紧了一下,然后他大喇喇的一笑,“我当是什么,不就是一块疤嘛……”
吕小火心里一哼,才不是疤呢。然后她看着妄幽的脖子,那是一条跟她手腕脚腕上差不多的疤痕,像是被铁链锁过,“你这个是怎么弄的?”
妄幽倒是不以为意,“跟人打架,弄伤的。”
糊弄鬼呢,吕小火撅了撅嘴,“妄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我上次在铺子里放了些兰花香囊,你为何这么生气?”
妄幽就走了,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后来有一天,吕小火想把所有兰花都丢掉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出现在小火地身后,“留下吧,不要让我见到就好。”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妄幽就再也没有对她太过亲近了。
然后她转身,想像平时一样回去,可是不知为何从四面八方生出无数手腕一般粗的手链,将她死死锁住,喉咙几乎要被绞断,“妄,妄幽……”
可是妄幽的眼睛发红,根本就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手中的铁链不停地紧缩。
只知道铁链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然后她猛地睁开了眼睛,撞到一个柔软的东西。手?她的眼前是一只白色的广袖,上面绘着红色的图案。妄幽探出半张脸来,脸微微有些苍白,“你在睡梦之中仍在叫本仙的名字,可是痴心妄想对我有意?”
吕小火张了张口,可是嘴里全是鲜血说不出话来。真是一只……恬不知耻的狐狸……吕小火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