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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往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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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坚三两步走到他面前,右手掐住他的脖子,眼睛危险地眯了眯,“你是不是还瞒着我什么?”

杨州撑着沙发想坐起来,又被陈坚按了回去。这样受制于人的姿势让他恼火,但此刻他不忍在陈坚伤口上撒盐,竭力保持温和:“你放开我。”

陈坚手上的力道反而更重,逼问:“你是不是知道我爸在哪?”

杨州呼吸困难,下意识地往陈坚小腹踹了一脚。陈坚松开他,后退一步。他盯着杨州,眼神里的热切让人难以承受。

杨州站起来,抿了抿嘴唇。那一刻他脑海中掠过许多个念头,仿若飓风过境,最后什么都没剩下。

“他死了。”杨州机械地脱口而出:“二十年前就死了。刚走到营地门口就死了。”

他连说三个“死”字,房间里温度骤降,陷入了让人窒息的静默。

陈坚木然地望着他,仿佛灵魂出窍一般,整个人僵住了。几秒后,他右腿一软,身体向一侧倒去。

杨州“你”字还没出口,陈坚已经撑住旁边的壁炉架,堪堪稳住身形。他眼神失去焦距,脸上无波无澜。

许久后,陈坚举起双手,似乎想抱住剧痛的脑袋,最终却无力地垂落下来。

“你就不能放过我。”他说。

杨州别开头,猛地眨了眨眼睛,睫毛变得湿润而黑亮。

如果有可能,他也不愿意接二连三地给陈坚带来坏消息。他本来应该隐瞒的,为什么又说了真话呢?

陈坚转身离开,他走得很慢、很稳。一路上有什么东西像水一样从身体里流走,到了楼梯边上,他再也撑不住,弯腰趴在扶手上不动了,像一棵被拦腰截断的树。

杨州远远地站着,隐约听见几声呜咽,如同窗缝里漏进的风。他后悔了,低声喊陈坚的名字,想告诉他自己在说谎,可是舌尖不听使唤,怎么也发不出流畅的音节。

杨州焦急地朝他走过去,在两三米外停住了,手臂抬起又放下,不知所措。

没等他作出安慰,陈坚突然直起身,脚步沉沉地踏上台阶,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有那么一瞬间,杨州瞥到他眼角一点晶亮的水渍。

夜深了,墨蓝色的天幕上云聚了又散,风把星星吹走,只剩一弯光芒暗淡的弦月,勾起无数离愁。

卧室里烟雾缭绕,偶尔有红星一闪。陈坚夹着香烟出神,直到指尖刺痛,这才把烟头掐灭了。

窗外的月亮,和陈北民离开那天多像。细细的一线,孤零零地挂着,似乎立刻就要消融于无尽的暗夜中。

陈坚伸手摸烟,发现烟盒空了,心烦意乱地站起来,在窗边踱步。

他的父亲死了,死在了二十年前一个普普通通的下午。这些年支撑他渡过难关,闯过险境的信念,如今终于崩塌了。

其实陈坚又何尝不明白?二十年杳无音信,活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只是他不甘心,住在他心里的那个小孩子,倔强地咬着牙,只要有一线希望,就愿意自欺欺人地等下去。多年后他手握权势,分明可以托人打听父亲的下落,却什么都没有做。因为他太害怕,他害怕坏消息,他宁愿永远心怀希望地等待着未知,在想象中,有一天陈北民会推开大门,面带微笑地走进来,他也许双鬓花白,腰背佝偻,但依然是他敬爱的父亲。

可这些美好的幻想顷刻间都烟消云散。杨州告诉他,他的父亲死了。

杨州。陈坚想到这个名字,忍不住朝墙上砸了一拳。他一定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狗屁恋人,狗屁兄弟,分明是一剂让人生不如死的毒药。

窗外起了风,与卧室相连的小阳台上,几盆花被吹倒了,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陈坚一个激灵,忽然叫了一声“爸”。

他环视四周,整个房间像一座牢笼,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陈坚浑浑噩噩,只想逃。他拉开房门,几乎同一时间,对面的门开了,杨州走了出来,静静地望着他。

陈坚脚步一顿,昏暗中看不清表情,但他浑身散发着阴郁之气。

“你没事吧。”面目模糊的杨州靠近了些,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告诉你的。”

陈坚的呼吸急促起来,吞咽声清晰可闻。过了一会,他问:“你从哪知道的?”

“进基地之前,听驻扎在外面的军人说的。”杨州回忆起当日的景象,暗恨自己多嘴问了几句,“我当时不知道那是你爸。过去太久了,连他们都说不清真假。”

陈坚不语,杨州心中酸涩,欲言又止了几次,终于问:“你想知道具体……”

“不想。”陈坚扶了一下墙,厉声打断。

两人沉默了一会,陈坚抽多了烟,喉咙又干又痒,忍不住咳嗽起来。杨州回自己房间端来一杯温水,陈坚冷冷地盯着他,直到杨州举得手酸,这才端过来喝了。

“你怎么不睡。”陈坚把杯子还给他,粗声粗气地问。

杨州摩挲着玻璃杯,那上面还残留着陈坚掌心的余温,他用力攥紧了,说:“我担心你。”

陈坚好像被小奶猫肉乎乎的爪子挠了一下,一颗心酥软得不像话。

他知道杨州没有说谎,哪怕现在一片漆黑,他也能描摹出杨州的表情,他的眼睛,一定像风吹麦田一样温柔。

陈坚为自己隐隐的欣喜而感到可耻,冷哼一声,“别装兄友弟恭了。”

“我没装。我知道你很难接受我们这种关系……我也一样。”杨州猛地喘了口气,肩膀有些僵硬地耸着,“你爸的事,我很抱歉,但如果你能接受我……我也可以成为你的亲人。”

陈坚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后脑勺抵在冰冷的墙壁上,用力撞了几下。

杨州从未这样对人坦露心迹,陈坚的沉默让他难堪,他等了一会,留下一句“你没事的话我先睡了”,扭头就往自己的房间走。

陈坚突然一把拽住他的手腕,迅疾地凑上来,从背后把杨州抱得严严实实。

杨州依然本能地排斥亲密接触,刚挣扎了两下,陈坚的嘴唇贴上他的耳朵,他立刻僵住,不敢动弹。

黑暗中,温热的身体紧紧依靠在一起,心跳绝望而热烈。

“我爸死了。”陈坚声音沙沙的,每说一个字都带出颤抖的吐息,“我早该明白的,但总是不愿意相信。现在他死了,我不再需要亲人了。”

他们好像被困在一个黑暗而粘稠的梦里,深思游离,如同婴儿一样互相依偎。过了一会,陈坚突然惊醒,他松开杨州,失态地往墙壁上砸了一拳,带着对自己的憎恶与恼怒,快步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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