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2)
猝不及防看见一个人凭空就矮了下去,魏长昕下意识一顿,可不防谢遇的脚就在旁边,这一下磕下去两人撞了个满怀,谢遇的身量比起魏长昕当然小了不止一点,怎么受得住这么“全力“的一磕,尤其这人膝盖还怼他大腿骨上,谢遇疼得一个打挺,上身动了没带起被压住的腿,“咯嘣”一声不知是断了还是怎么了,当场就哀嚎了一声。
等魏长昕发现身下这人是谢遇之后,心里那块石头就稳当了下来,甚至很瓷锤地忘了要问问他撞哪了有没有事。纵然松了口气,跑偏的魏长昕却难免想到那不知是敌是友的黑衣人,这一声在空荡荡的平台上简直“平地起惊雷”,饶是两只眼睛都闭着的黑衣人大概也不能视若无睹。
当他回头看见树丛旁亮起一团青光时,就觉得此事大概不能善了,不由分说就要抱着谢遇跑。
谢遇疼得满头大汗,魏长昕这个脑子有坑的竟然还要扳着他起来,简直服得不知要作何反应。
两人不知道,他们前面就是悬崖,往下跑简直就是找死。
谢遇被半拖半抱着一脚腾空,脑中就飞过“流年不利”四个大字,要是能回到过去他一定给自己一个大耳巴子——谁让你脑子抽了的?谁让你进来的?
可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死就死,跌没了就没了,就希望下辈子绝对别再遇见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师兄了。
不靠谱的魏长昕不知道师弟脑子里团了一堆什么乱七八糟的,也没想到自己这么能作死,压根没觉得这是生命的尽头,滞空的一瞬间还有心情思绪万千,他先是后知后觉地想谢遇刚刚到底怼哪儿了能喊那么大一声,又莫名觉得四周似乎没有那么冷了,然后一念闪过爹娘和师父的脸。
哦对了,师父,他师父是封沉,这里是清望山,而他正带着师弟在山后面跳崖呢。
魏长昕:“……”
一念间,魏长昕三魂七魄归了鞘,求生的本能把师门那段“练气诀”一个字一个字摊开在他脑中,这个练功从来只出六七分力的少年仿佛灵魂抽离身体一般,脑内“看见”了自己体内浮动的内息,随即无师自通地手下凌空一抓,四下劲风骤起,一瞬间他耳边回响着猎猎风声,那招领悟了近一年的“凝气”终于显露出点眉目,凝成一把目不可视的匕首,在他手下暗流涌动。
魏长昕正在狂风的正中心,他甚至睁不开眼睛去看一眼四周,凭着感觉手起刀落就是一招“引流”,“引流”上承“沉月”下接“长风”,是这套剑诀中的第二式,威力虽不大却极难领悟,重在一个“引”字,修习之人要能随心所欲掌控周身气息并以一己之力带出“流”之威力,随进随出一气呵成,本来就是一个难过的砍,迈不过去就永远停留在低级的修士中,而一旦过去了,就好似进入新的领域,修行便能一日千里,那些生涩刻板的一招一式都如同活了一般在天地间行云流水。
这招他三年间练了成千上万次,早就烂熟于心,可不知是不是这回“凝气”初成,从来没有哪次能有如此得心应手,好像全身气血与山川相连,提手千钧之力只需轻轻一挥,威力无匹。
剑招这种东西都是环环相扣步步相连的,要是封沉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出他使出的已经是一招尚不成熟的“长风”了,而这套“阳春白雪”中的“阳春卷”能修到第三式就得近十年的功夫,魏长昕这使十分力总留一半的德行能到这个地步也是始料未及。
所以说,人在危难关头能激发出一身潜能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一“剑”送出去足以给他一个喘气的空隙了,只要乘着气力上去就算得救了。
可世事难料,魏长昕这“破锣内力”算是强弩之末了,这一个大招放完瞬间就难以为继,他咬着牙硬是乘风把自己挂在山崖边上,借势把谢遇推了上去,然后整个人松了神儿一样,意识飘散了。
千钧一发之间,崖边摇摇欲坠的少年被及时赶到的一双手拉住,顺势往上一提给拦腰抱了回来。
“唉,一个两个的怎么这般不让人省心。”那人探了探魏长昕的脉息,确定没事了后长出了一口气。
“多少年没见过这么有气劲的‘长风’了,倒是不错,”而另外一人将已经没了知觉的谢遇在地上放平,扳着他的腿看了看,“有些错位。”
说完,他手下发力,一拉一拧,硬生生给谢遇把腿归位了。
小少年应激一抖,人还没来得及醒直接出了一脑门白汗,又给疼晕过去了。
就在刚才,山洞里的两人闻声赶来,正碰见魏长昕“大展身手”,及时救了回来。
要是谢遇还醒着,便会发现这两人一个是他的师父封沉,另一位赫然是那天破庙里有一面之缘的“封大侠”。
那封大侠随意往谢遇脸上一扫,莫名觉得有些眼熟,想了想,脱口道:“咦?这不是……你将他收入门下了?”
“是,”封沉蹲下来确定谢遇没什么大碍,随口道,“这孩子资质上乘,一辈子待在那庙里岂不可惜了。”
封大侠不知想起什么,沉默良久低笑一声,不置可否。
“这些时日,你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便趁着今夜离开吧。”封沉一手一个,下了逐客令。
说起来他为人一向温和,说话总含几分文气的笑意,既不过于亲切又能让人放松下来,便是严肃也不过是讲学,很少这样冷淡,更不会直白地叫人伤好了赶紧滚蛋。
“用完了便要一脚踹开,我都不知道你变成了这样,”那封大侠就更怪了,听了也不气恼,反而很受用地笑了,调笑道,“还是说,你怕别人看见我?”
封沉看着他不语,皱了皱眉。
“好了好了不说了,”封大侠笑着住了嘴,准备见好就收,“你知道的,我是不会与你惹来事端的。”
说完,他深深看了封沉一眼,好像要把他的身形印在眼底,可旋即便移开目光,伸出手招了招,和暗处的黑衣人一前一后祭剑而去,那穿筋刺骨的寒气也如同没出现一般,随那人一起渐渐消失在沉重的夜色中。
封沉站在崖边,静静地看了许久,才急忙抱着两个倒霉弟子回去。
此时夜已完全深了,头上一轮明月如初,只是照着的凡世早就物是人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