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2/2)
“师兄,你说会不会真是燕叙……”
封沉截口打断他:“不是,时间对不上,就算他真是燕叙的后人那也是我清望的弟子,你莫要在他身上找主意。”
源执一惊:“师兄?”
封沉皱眉看了他一眼,他也是这两天才回过味来,萧綮独来独往惯了,最近却和谢遇有不少交际,加上他常去后山练剑,源执算他半个师父,若是源执有心让他给谢遇“递话”也不是没可能,当时以为师弟和冰山徒弟开了窍,要体谅体谅他带孩子的不易才一起下了山,之后却能看出些端倪来。
源执没否认,淡淡道:“那也是他自己选的,我可没干什么。”
封沉太知道他这个死样子,说:“这次便算了,以后你也注意些。”
封沉很少这样明着说,在源执看来的确是很重的警告了,也顺势点头收敛了。
“不说这些了,张老的事情再探吧,我们跟得太紧只会打草惊蛇,他总归是蜀山的人,做事自有章程,不会胡来。”
源执应了:“师兄,这还有一件事,我寻张老时,碰见魔教的人……”
他从怀中拿出一片残布,上面画了一个近似圆形的图腾,图腾中央是一朵盛开的花,旁边有一只单翅黑燕往花上飞。
若是谢遇在此处,必然会发现这和他在那红衣男子身上看见的大同小异,那朵花和黑燕简直一模一样。
两人对视了一眼,神色都异常凝重。
谢遇醒来时天边还一片漆黑,习惯黑夜后勉勉强强能视物,看样子比平时起早了近一个时辰,他在被窝中窝了一会才不情不愿爬出来,冻得人一哆嗦,赶紧裹上棉衣出恭去了。
风雪吹了整夜,现在终于歇息了,茫白铺满整座清望山,积雪泛着银光,小少年走在雪地上如同踩着一地霜华月色。
这一来一去他是彻底清醒了,给还在睡梦中的白露掖好被子,在房间里伸展了四肢,最后闲来无事忽然想起那把白得的匕首,轻手轻脚打开柜子取了出来。
匕首通体乌黑,表面平淡无奇,柄上无箍无首,看起来倒像个来不及铸就完全的胚子,可拔出来看,剑身极薄,也是漆黑如墨,却与鞘的材质略有不同,触手更加冰凉,剑锷锋利无双,挥舞起来比想象中更加轻便,显然剑身的打造必然上乘。
谢遇在那乌漆墨黑的剑身上摸了摸,再三确认后发现剑身近柄处确实是有刻什么字的,他坐在门边眯着眼对光看,像个煞有介事的老学究,那匕首一面刻着“空樾”二字,另一面似乎……是个“谢”字?
谢遇愣了,巧合吗?
随便找条路找到什么“鬼市”,半截子快入土的老头子二话不说要塞他一把短剑,这短剑上还刻着他的姓氏。
说来他的名字其实没几个人知道,他一个小乞丐没爹没娘不受人惦记,哪有人会特地管他叫什么,老乞丐也入土多年,就连真正把名字拿出来用也是上山这半年的事了,那老人何德何能连这都知道,他不会真是个鬼吧?
不不不,就算是鬼估计也不知道,再说那老人喝热茶有温度,必然是人。
谢遇被自己逗乐了,抱着那把匕首又看了看,觉得应该是巧合,这把短剑似乎就是要到他身边来一样,还负有标记,一时间又有种奇妙的命运感,他心中十分喜欢,觉得连那冰冷的温度和肃杀的颜色都又拽又酷,不禁咧嘴一笑。
以后练剑不知能不能用它,会不会太短了些?
谢遇这样想着,突然灵光一现,“御物”是修士必经之路,在引气之后,那将气引入剑中是不是就能行了呢?
然而想归想,做起来似乎又没有什么诀窍,不知怎么才是对的。
最早他没有“气”这个概念,听封沉说什么行至丹田如同听天书一般,后来不知是冥想出了感觉还是怎么,能感觉到一股温暖的细流在体内随血脉游走,到如今那股细流已然能周转全身,这便是运“气”。
而引气更麻烦些,是将外物的气引入体内再引出,这中间分很多层,他最开始试着从小草树叶中引气,再慢慢增加强度。据封沉说,初学者难以掌控力道,若是进多于出身体很难承受,如同人吃撑了一样,可人吃撑了能吐,修士却没有这项强制排出的办法,若是不能及时引出体外届时可能血脉爆体而亡,反过来也是一样,人没了气多半也离死不远了。是以引气虽原理简单却实在需要循序渐进,有张有弛。
而在谢遇看来,虽然他修炼时日尚短,但要说引气入剑,大概和树叶没什么两样,他不觉得一把手掌大的小匕首能有什么爆体的能耐。
也不知是哪来的自信,他越想越觉得可行,慢慢把自己说服了,将短剑把在双手之中,运起气来,细流行至一圈从指间过渡到剑柄,再从另一端引出来。
他想的确实没错,现实却不能如意,身体中的气确实引到了剑上,也的确有一丝沁凉的气引回来,可慢慢他便发现不对,越来越往奇怪的方向发展。
那凉气并没有多寒冷,只是如夏季的河水一般,甚至能用温和来形容,可这凉意却不像树叶的气一样能同自身融合,它似一股有生命的力量慢慢占据谢遇的身体,而他自己修炼的气却被吸走似的流入剑中,渐渐地,他的脚如浸在水中一样冰凉,然后越来越冷,凉意一边化身冰雪一边蔓延而上,双腿、臀腹、腰、胸腔、肩膀、手臂……到喉间的时候他下意识梗起脖子,如逆水之人渴望空气一样试图求生,而他甚至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停下来,生生感受着那股气息直冲天灵盖而去。
这如同一个人沉入水中,灵魂离体眼睁睁看着自己溺亡却束手无策,谢遇觉得自己快要预见生命的消亡,就在他以为心脏要凝结成冰时,指尖那无穷无尽的凉意竟绝处逢生一般开始回温,酥麻的暖意瞬间从指尖传入四肢百骸走遍全身,青白僵硬的指节渐渐红润起来,寒气来的迅猛收得也快,最终聚集在他整只右手臂上。
谢遇睁开眼,只见那把匕首和之前不同,散发着淡青色的清辉,而他的右臂到指尖凉如死物,两只手放在一起甚至能看出右手更加青白,皮肤极透,其下的经络血流都明显多了,不过除了这一点似乎一切如常。
他再看了看那匕首,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手里,淡淡放着聊胜于无的光辉,上面的字稍微清晰了些,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变化了。
若不是刚才那一出他还真以为这就是一把黑色的短剑而已。
谢遇不敢再动它,只好又塞回柜子中,夹在衣物里藏好。
等这一切完成时,天光已然大亮,这几日还在过年,封沉不要求他们上晨课,也不用早起,只要每天的基本的练气不要歇就行了,强健体魄也是随他们自己喜欢,没有硬性要求。只是谢遇看书习字的功课没有断,而且封沉好不容易才松口教他“白雪”,两人必然是要见面的。
他不知道这只手臂发生了什么变化,心知最好赶紧告诉师父,可他早前没能说出这匕首的事情,现在又自找麻烦,实在不太敢说,内心激烈地纠结起来。
最终,他决定试着运运气,若是有什么不对就实话实说,可要是什么都不影响,那便一直瞒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