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2/2)
弟子口中说的“金霜殿”是指整个金霜一脉,它和清望一样,像个独立的小门派,门头上飞龙走凤两个漆金大字“金霜”,比清望那个肃戾的大石头正经气派多了。
内里的构造由主殿和各个院子组成,和清望别无二致,至于敬昔堂,这里是没有的,只是多了一个祀堂用于供奉祭拜历代先辈。
住的院子只有一个,比之前大多了,少说有十多间屋子,中间有个石桌,以供弟子吃坐。
他们师兄弟六个按顺序一左一右分了房,周子澄、白露和谢遇一排,对面是剩下三人,全部安置好了后去主殿拜见那位洪老师祖。
洪老师祖听着老看着却年轻了一大截,黑发稍枯,两鬓微白,脸上皮肤微黄,皱纹横了几根,约莫四十上下,实际却活了快两百岁,他的徒孙最大不过而立,除了见过一面的大、二徒孙,剩下一色的惊诧。
老师祖一眼飘过去,对封沉笑着摸了摸下巴上一小撮山羊胡子:“都是好孩子啊,和当年你们几个可真像啊。”
封沉端立一旁,微微一笑,恭敬道:“师父说的是。”
老师祖慢悠悠走到跟前:“小周啊,伤怎么样?”
周子澄恭敬道:“托师祖挂念,已无大碍。”
“好,好,”老人家一走一停,捏了捏魏长昕的肩膀,摇了摇头,“长昕啊,你这胳膊劲可撑不起‘宗寂’一式的力道,还需再练。”
魏长昕上次见师祖时阳春第四式“开山”刚稳,往第五式“宗寂”转却不得法门,只能将将吊着,被老人提点后豁然开朗,对师祖又敬畏又佩服。
萧綮为剑而生,老人点了点头便转向谢遇,本以为老师祖随便说两句便走了,谁知他就此站住,上上下下打量起少年来。
“师祖。”谢遇被审视的目光看的发毛,喉咙动了动,行了个僵硬的礼。
老师祖不说话,连一旁的封沉都有些紧张,询声道:“师父?”
老人抬手按住他的肩膀,突然目光在谢遇袖口一转:“这是什么?”
谢遇心下一惊,他是将那匕首塞在袖中带着的,只是寻思应急时能派上用场,到天乘后没来得及拿出来,却不料会被人发现。
师祖难道是什么老妖怪,拍拍肩就知道他藏了什么东西?
这本不是什么不能给人知道的东西,只是当初没能告诉师父,现今拿出来他又说不清为何要隐瞒,难免惹人多心,顿时有些进退两难。
他不说话,两人对峙一般站在那,殿上一时压抑地有些喘不过气来。
老人轻哼一声,探手一抓,他出手快如闪电,少年只是看见了却无从躲避,被抓住了手臂,谢遇想逃也逃不掉,感觉一股烈火般的劲道从老人手下传出,顷刻间野火过境一般烧过整只手臂!
几乎是一瞬间,谢遇额头上渗出一层汗珠,滚珠似的往下掉,他修炼“白雪”之后,右手中的“东西”一向与他相安无事,平时修炼就算身上结冰,右手也依旧保持温度不受影响,可这师祖那股劲道直进血脉,那“东西”似是被抢占了领地一般狂怒,在谢遇体内和外力缠斗起来。
只是一只手臂,谢遇感觉神志都要烧没了,他像隔着一层迷雾,无论是感觉还是声音都离他远去,只有熊熊烈火不休不止。
少年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师父!”
“师祖!”
“小遇!”
谢遇半点听不见。
洪师祖充耳不闻。
“用气!”
片刻后,谢遇脑中响起师祖低沉的声音,犹如沉钟回响,震得他脑子疼,少年本能运气至右手,那丝来自匕首的冰冷气息如被生生对着鼻子打了一拳,顿了一瞬,认出这气是平时相处的少年,随即如饿狼扑食向谢遇的气冲去!
谢遇嘴边缓缓流下一道暗红的血。
两人如僵住了一般,其他人盯着看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一个老师祖手一滑谢遇这颗乖巧机灵的小星星便要就此陨落。
两道气息在熊熊烈火中丝丝缝缝扣在一起,渐渐被炼化成一体。
老师祖活了这么久阅人无数,一眼便看出这少年资质不错,伸手探他根骨却意外发现他肩骨靠外温度比脖颈处低了不少,体内似乎滞气郁结。滞气其实挺常见,多数修士练气稍有不慎都会或多或少滞气在体内,如同吃饭被噎住了一样,不过多数能靠自身疏通,没什么妨碍。
他一开始也没有察觉什么异常,只是觉得比寻常郁结严重,有心帮他疏扩,谁知那气息却有如活物与他抵抗。
这显然不是少年修炼的气,倒像是外物引进的。
老人想收手已然来不及,生怕那暴躁的气无法平息伤了这小徒孙,只好硬着头皮叫徒孙运气护着点自己,没想到这徒孙根基不深,不护心脉竟直接引气,哪乱往哪里插一脚。
可能这孩子命大,歪打正着融了那外物的气,尽管如此,老师祖还是没敢松气,他心中极度骇然,这气息竟如此深厚,这孩子终究是如何引到身体中还没爆体身亡活到这么大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遇渐渐感觉那一直和他作伴的气与自己的混做一脉,沿四肢经脉流转一圈,那烈火般的攻势也没有那么强了,他神志清明一些,只觉得师祖的话似乎有用,便又往右手引了一次气。
老师祖见他疏通,正要收手,不料这小子压根搞不清状况,另一只手在他脑壳上重重弹了一下,无奈道:“停手!”
话音未落,少年周身寒气乍起,以他为中心急速扩散,狂风骤雨似的笼括整个主殿,殿外檐角的小兽裹上一层薄冰,在日光下反出一道淡虹。
谢遇被那一指弹清醒了,他手臂中的“东西”消失了,或者说终于变成他自己的一部分了,这陪伴他两年的“东西”没了,一时间心中竟有些空落落的。他倒在地上喘了一阵,被师兄弟掺起后才对老师祖虚虚拱了个手,气息不稳道:“多谢师祖。”
老师祖呼出一口气,白气在唇边散去,他温和一笑,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摸出一只草兔子塞在谢遇手中。
谢遇:“……”
众人:“……”
“好孩子,”老师祖摸了摸少年的头,“好好去休息吧。”
封沉被老师祖留了下来。
殿外,阳光落在身上,麻麻痒痒的。
谢遇被师兄弟七手八脚扶出主殿,忙乱中他指尖触到那把匕首,冷的人一抖,却缓缓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