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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一眼不敢多看,低头垂手,立在门帘一侧。
裴璎逐阶往下走,脚步不急不缓,两旁执勤的侍卫渐次下跪行礼。
很快走到勤政门。
抬脚跨过门槛,裴璎似有所感,回头仰望十几米远的高台上的大殿。
大殿侧门,侍人抬出一具尸首。发须皆白,绯红官袍。
半个时辰前,皇帝赵瑞召集左右丞相,钦天监和一干老臣,商讨冬日祭祖等事宜。
张能突然出列,大声斥责裴璎滥杀无辜等一系列事。
裴璎捧着笏板打瞌睡,听到自己的名字,又听到张能熟悉的强调,眼睛都懒得睁开。
皇帝赵瑞也听腻张能的唠叨,摆摆手,“爱卿严重了。此事稍后后再议。”
没想到太子太师抖着雪白的胡子,站出来大骂,“陛下,万万不可!老臣历经三朝,从未见过残杀击鼓的苦主。依本朝律法,有人击打登闻鼓,主司必须受理,否则罪加一等。陛下,裴相无视君父,无视朝律,其心可诛啊……”
扯着嗓子嚎啕大哭,“陛下……”
在太子太师有节奏的哭声中,裴璎悠然出列,“敢问太子太师,你家后院墙上提了一句诗,公公何妨弹一曲,肥水不流外人田。如今还在否?再敢问陛下,内德不修,有何颜面谈仁信,有何颜面谈朝律?”
赵瑞一听来精神了,颇有些同道中人的谈性,“老太子太师,你家后院真有这句话?”
太子太师身体踉跄,脸涨得通红,仰天大吼,“竖子污我!污我……”一口气没喘上来,倒在地上再没醒来。
赵瑞嫌晦气,一甩袖子就走了。
朝会就这么散了。
……
日光照在雪景上,更加刺眼。裴璎收回视线,走出勤政门,缓缓离开皇城。
午门外,停着一辆装饰玛瑙宝石,十分华贵的马车。
车夫打起帘子,马车里的暖气扑面而来。
裴璎坐进车厢,解下狐裘,倚着手边的枕头,闭幕小憩。
车轱辘压在雪地上的吱吱响声,马脖子上套着铃铛的叮叮声,轱辘转动的嘎吱声,混在一起,催人好眠。
不一会儿,马车走到梧桐巷口。
和车夫一起守在外面的王实汇报,“爷,今天是您生日,巷子门口被马车轿子堵住了。”
往年也没这么多送礼的人,今年因为裴璎积威甚重,不少官员又惧又怕,好不容易寻了个套近乎的机会,赶紧走动关系。就有了这一出。
裴璎掀起帘子,往外面瞅了一眼。
黑压压的侍从婢女,哆哆嗦嗦地站在雪地上,双手护在嘴边呵气,等前方的马车通行。
即便他表明身份,也得一层层报过去,浪费时间不说,恐怕他得被一众人围着……
裴璎放下帘子,“绕道。”
铃铛又叮叮地响。
车子微微一颤,很快平稳地前行。
马车绕到巷子后面,用的时间有些长。
走过拐角的时候,速度放缓。
车里面的主子突然喊话,“停下。”
马夫赶紧拉住缰绳。
王实隔着帘子问:“主子有什么吩咐?”
裴璎自己个儿掀起帘子,弯腰出来,狐裘搭在手边,连暖手炉都不要了。
“我一个人走走,王实,你先回去,不要惊动旁人。”
王实脸色微变,“主子,您一个人危险,小人……”
裴璎不做理会,径直下车,往右手边十里之外的小柳亭而去。
王实在原地纠结了片刻,决定按照命令行事,对马夫低喝,“快走。”
小柳亭里,不挡风不御寒,裴璎的脸很快被冻得惨白。
他只当没事人一样,蹲下,翻出第四根柱子旁边的砖块,在坑里捡起黄布团。
拍掉黄布团上的泥土,一个佛珠手串落在他掌心中。
裴璎心细眼尖,一下子就发现,珠子还是他的手串上的珠子,但绳线换了,结扣也换了。肯定是她的手笔。
没想到,那欢实的丫头,花样真多。
耳边忽然想起,月夜中,五观堂前,她说,公子你真好……
手串滑到手腕上,和一条洗成浅粉色的红头绳搭在一起。
裴璎一直堵在心头的郁气散了些,披上狐裘,走向相府后门。
后门由粗实婆子看守,平时用大锁缩着,轻易不开门。
裴璎懒得叫门,左右看了看,发现院墙下堆着一捆柴火!
后退,跑步冲刺,踩着柴火冲上院墙,翻到院子里。
双脚稳稳落地,长出一口浊气。就见那丫头,手上拿着干枯的树枝,在雪地上写写画画。
裴璎正要上前,脚步猛地一顿。
他这是做什么?
突然想到这丫头,跑到小柳亭,现在又翻自己家的后院墙……
简直是魔怔了。
转身就走。
“小白公子?”
毛小白正在用树枝练习写自己的名字,听到动静抬头,竟看到做梦都想不到的人。
赶紧跑过去,把他拉到角落里,连声逼问,“你知道这是哪儿吗?你怎么进来的?你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