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于渭(2/2)
可偏生柳师父的双腿恶疾需要膏药缓解,高昂药价便成了一老一少二人肩上的重负,衣轻尘也想过无数种稳定购入膏药的途径,却都一一夭折于水涨船高的价格,至最后,购买膏药的频率从一周一次变作了一月一次,到如今只有好不容易东拼西凑弄够了钱,才能偶尔买回一副。
衣轻尘很清楚,膏药虽能缓解痛楚,若无法长久使用,效果便是微乎其微,可纵然无用,自己也不可能因此断了柳师父的药物开销,可若长期购买,又注定会负债累累。
诸般无奈横亘眼前,衣轻尘翻不过这座高山,便不得不剑走偏锋,每每前往药铺送货之际,便会顺手顺走几株需要的药草,也好在衣轻尘手脚麻利、头脑机灵,如此偷了数年,竟是一次都未失手被捉。
这一次他盯上的是几株叶片有些打卷儿的活血草,这草价钱不贵,顾名思义活血效用极强,却不可久放,上个月便进到了店里,却因为店中有价格更高的活血药材而被淡忘,眼下已经快要枯死了,黄老板才敢如此大方地将其同另一些廉价药草混在一块放在晾架上翻晒。
衣轻尘如约来到求生堂送锦匣,一进门便注意到了这些被遗忘的活血草们,心下当即谱起了计划,一面攀在柜台与黄老板讨价还价,一面等候着下手时机的到来。
“无需多言,五十金我都能去京城镂心堂买紫檀花梨木的锦匣了,要我说这二十金都是看在老主顾的面上多给的。”黄老板将一个装满银钱的锦囊丢到衣轻尘面前,面上虽然和和气气,眼中却是令人无法忽视的轻蔑,“柳师父雕的是好,可他大小只是个木匠,没有店铺没有名头,又怎能卖到和镂心堂大师一个价钱?”
衣轻尘将锦囊打开数了数,摇头道,“名头虽比不上镂心堂,手艺却早在他们之上,否则黄老板家大业大如厮,也不会屡屡委身来我这等小作坊下单不是?二十金确实少了些,但是......”
在黄老板疑惑地目光中,背着双手在晾晒架旁来来去去走了几遭,停在活血草所在的晾晒架前,指尖捏起一朵白菊,叹道,“上好的杭菊啊......”衣袖自竹匾上拂过,再回到柜台时,掌心中已躺了一大抔白菊。
衣轻尘脸上堆满笑意,一双眉眼弯作月牙拱桥,看得一旁的五夫人愣了神。
他审度着黄老板面上神情,将菊花撒在锦囊旁,客气道,“区区几朵野菊,相信黄老板还是送得起的?”说着便看向五夫人的方向,趁着黄老板低头数菊花个头的空档,轻轻浅浅地勾起唇角,递去一个漫不经心的微笑。
虽他也不清楚为何要这般笑,可似乎从很久以前开始,只要他愿意这般笑,女人们似乎便会倒戈向他这边,经过多年锤炼沉淀,倒也成了对付黄老板的一个不错的杀手锏。
五夫人瞧见了这一笑,目光不敢与衣轻尘直接接触,却又忍不住瞥来两眼。
衣轻尘轻轻地笑了两声,将菊花捏在指尖,倚在柜台上调笑道,“五夫人姿容绝世,黄老板倒是好福气,不知打算何时举办婚宴?届时衣某人定要替师父送来最好的木艺。”
“庙祝说了,良辰吉日正是下月。”五夫人将轻纱罗扇掩在唇畔,另一只手扯了扯黄老板的衣袖,巧笑嫣然,“当家的,这雏菊儿便赠了他吧,柳师父也帮了咱不少忙,眼下大婚将至,权当是派些礼物冲冲喜了。”
五夫人身姿袅娜,一双凤目眼波流转,声音又分外绵软,她一开口,别说黄老板,就连衣轻尘的身子骨都酥了酥,有了她的帮衬,铁公鸡如黄老板这般也难得松了口,“既然五儿都开口了,你便拿去吧。只是你上月买膏药欠下的十二金打算何时奉还?”
衣轻尘听到这个数字便很肉痛,他在家中骗师父说膏药只要一金一贴,实则眼下却已涨到了五金,他上月买了三贴,回去后同柳师父报价却是按照原来的价格报的,多出来的十二金便只能由自己担着,毕竟一旦让柳师父知道膏药又涨价,老人家往后是绝对不可能再用了,所以这笔钱也不能从卖木匣的二十金里扣。
衣轻尘掏了掏腰包,从里边翻出两颗省吃俭用攒下的金子,递给黄老板道,“这卖匣子的二十金是我与师父下月的饭钱,眼下搜遍全身,也只余得出两金银钱,望黄老板再通融通融,大婚在即,莫谈这些伤了心神。”
五夫人也贴在黄老板身上,娇滴滴地帮衬着,“是呀相公,奴家可舍不得您动怒。您原先教过奴家的,怒而伤脾,应当保重身子才是。”
黄老板被堵得无话可说,亦无法发作,只得耐着性子对衣轻尘下了逐客令,“念你孝心一片,再宽限你一月,若是下月还不还来,我这求生堂的大门你以后也可以绕着走了。”
“多谢黄老板,多谢黄老板。”衣轻尘婉拒了五夫人为他打包野菊的举动,揣着金子出了求生堂,他虽体弱,脚程却是轻快,一眨眼的功夫便拐进了隔壁的巷子里,见四下无人,这才将手伸进袖口,将那株已经蔫了大半的活血草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