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君(2/2)
真是孽债!莲花将手中的竹藤缓缓放下,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掩面而泣。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才抹去眼泪,对跪在地上的阿君缓缓道:
“你还记得吗,你五岁那年,家里断了炊,是临街的方大娘分出自家为数不多的粮食救济我们,我们母子俩才不至于活活饿死。”
“还有你七岁的时候,家里的旧衣服已经破得不能再穿,可偏偏那年冬天风雪大得很,是张嫂和王婶送来他们孩子小时候穿过的旧衣服,你才能熬过那个冬天。”
“还有念郎……他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就算被娘亲责骂也没把你供出来……而你却利用他的信任来做坏事……”
说这些的时候,莲花瞥了阿君一眼。她的儿子正发着颤,抿着嘴,似是有所触动,却仍是不发一语。
“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不能决定别人说什么,只求自己问心无愧。”莲花盯着阿君的眼,话锋一转, “但是你呢,只因一句话你就忘了别人曾对你的好,让朋友为你背黑锅,你如何对得起帮过你的大娘大婶,如何对得起念郎……”
她停了片刻,叹道,
“……你如何对得起你爹?”
“你胡说!我……我如何对不起我爹了?”之前那个怎么打也不肯喊疼落泪的少年,终于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心理防线彻底崩塌,豆大的泪珠齐刷刷地落了下来。他三分委屈七分愤怒地冲莲花怒吼,似要将心中憋着的不快一股脑儿全喊出来。
“你爹虽然生性冲动爱打架,可他从来都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回想起记忆中那一抹不羁的身影,莲花的心便再一次绞痛起来,“他从未干过借刀杀人之事,更不会陷朋友于不义之中……如果你爹他在天有灵,定会对你失望至极!”
“如何?你认不认错?服不服?”她再次执起竹藤,忍着泪,走到因哭泣而颤抖的少年跟前。后者胡乱地用脏手抹着眼泪鼻涕,抬起头瞪视着她,眼里闪着不屈的光。
“我……我没错!我没有对不起我爹……我没错!”
夜已深,莲花悄悄推开阿君卧房的门。那孩子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得正熟。他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被子也被胡乱地踢到一边,委屈地缩在角落。
睡没睡相。莲花心中默叹一声,轻手轻脚地上前帮阿君掖好被子。当捋起他的衣袖,看到上面密布着的触目惊心的道道红痕时,她顿时心下酸楚了起来。
果然刚刚还是下手太重了。想到这,她鼻头一酸,忙取出药膏来,以不会弄醒他的力度轻轻涂抹在那伤痕上。都说打在儿身痛在娘心,这是她的儿子,是她怀胎十月,从她身上掉下的肉,她何尝舍得下狠手打……可若不这么打,他要如何才能将教训记在心间?难道非要像他的亲生父亲一样,在外面闹出人命闯出大祸,直至最后被逼死才甘心吗?
阿君直到到最后都不愿低头认错。她回想着当时的情形,那孩子看她的眼神那么凛冽那么不甘,像只倔强而凶猛的小兽……与那个宁愿削骨还父削肉还母也不肯屈服的人如出一辙 。血缘真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明明阿君与那个人从未见面,明明自己一直将他往另一个方向培养,可偏偏阿君的脾气与秉性却与那个人越来越像……难道真的要像殷大婶那样,将儿子往死里打,他才会悔改吗?
可是,若非生长在这样一个单亲家庭里,若不是她让阿君自小没了爹,阿君又何至于此……。莲花伸手抚着儿子的头,愧疚感就这么漫了上来。那个时候她一心以为自己能承担一切,能一个人将孩子带大。可这么多年来,无论怎么努力,她也始终替代不了“父亲”在阿君心中的地位。她不仅对哪吒食了言,就连阿君……她也没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对不起……对不起。”她搂住他小小的身子,低下头轻声忏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