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2/2)
陆危心下暗糟,好死不死他今天才被下了命令,须得保住这只水怪性命,这两人是瞅着天来的吧!
陆危正色,“王爷切莫心急。这只水怪来头古怪,吸食多年人血精肉,体内怨气浑浊,须得两日后午时才是阳气最为旺盛之时除去。彼时他妖力消散,焚烧之时才不会伤及百姓。”
曹老道听他一番瞎诌,冷笑道,“小道士本事还未到家,自然会顾虑这些。”
他拱手道,“王爷休得听他胡言乱语,此等江湖术士最是一张嘴能悖了常伦,三分价说成七
分。”
陆危急得不行,这老道还挺懂神棍市场。只是这样三言两语将他打回来,他又该怎样同那仙子交代!
他平日里能说会道的嘴,此时在绝对实力和权势面前,倒是毫无用武之地。
回去的路上小黄鸡絮絮叨叨,话里话外都是对他这个弱鸡的嫌弃,“要死要死!早知道你这个神棍连这样的事都办不好,我就不在老大面前拍胸脯了。现在好了,老大回来要是看到她要保的人被烧成了灰,你就……”小黄鸡略带怜悯地瞅了瞅他,抬起鸡翅膀拍了拍他。
“不至于吧。”陆危抽了抽嘴角。这只水怪害了那么多人的性命,早死晚死都是要受罚的,哪有严重到这般地步?
小黄鸡也不回答他,只是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少年还是对力量一无所知啊……
天公不作美,次日浔阳城刮起了大风,寒风飒飒,却仍掩不住百姓看热闹的兴奋劲。午时未到,东市头便挤满了人,重重叠叠一直围到了市头外,街边自发站满了人,怕是全城的百姓都在此了。
倏尔,远处一声高呼,“大妖来了!”
人群骚动,竟是自发拿出了准备着的臭鸡蛋烂菜叶,像是在家中放了好几天,霉味臭腥味熏了半条街。
那水怪疲惫地靠在囚车中,仅仅是脆弱不堪的烂木头便可将他桎梏其中了……若不是他一身绿皮同周身格格不入,陆危几乎也以为他不过是个垂垂将休的凡人了。
囚车未到,街头百姓便涌上去,大骂着将手中的烂菜叶臭鸡蛋扔进去,人群愤然,怒气仿佛从人群中腾腾升起,化作实体同那些污物扔到了水怪身上。
那些臭鸡蛋一颗一颗打在他身上,脆壳破裂,腥臭浑浊的蛋液喷溅在他身上,污浊不堪。那些烂菜叶被扔在他身上,一片一片从他身上滑落,里面甚至钻满了青虫,一条一条从他溃烂的鳞片中钻进去。
这些无不在提醒着他,他已是堕入地狱了,同这些污泥秽烂般,生生世世不得翻身。
他恍然笑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弓了腰,笑掉了眼泪,笑得唇齿相碰,胸中气闷。
“他还敢笑?!”一声暴喝激起一阵涟漪,人群愈发不受控制,场面乱作一遭。灰暗的天空朦朦胧胧似是张开了一只眼,愉悦地弯起来,津津有味地咀嚼着这场闹剧。
待到官差将百姓分开,囚车里的水怪已经不成人样了,原本就微弱的气息好似完全断掉了,只剩细看下微微起伏的胸脯。便是这样了,他唇角仍挂着微不可察的笑容。
陆危原本站在囚车旁,人群涌来时他招架不住,躲得快才没被砸到。此时看着那抹笑容,却觉怪异。
“你笑什么?”陆危压低声音。
水怪好似昏死了过去,良久他都未听到任何动静,于是不再追思。喧嚣中,一丝轻叹从他口中逸出,“笑世人皆庸,笑世道捉弄啊……”
暗灰天空中的那只眼睛似乎听到了他的话,戏谑地眨了眨眼,更是愉悦了。
东市头本是处斩死刑犯的地方。此时日头遮掩,尘土飞扬,仿佛有未去的怨灵在刑场上呼嚎。
水怪被押上刑场,一团绳索仅仅是松松垮垮地套住他,周围散落松树枝,稀稀疏疏拢着他。
他低垂着脑袋,一点一点,复而抬了一个微小的幅度,冷眼看着台下那些指指点点的人脸。
曹道长姗姗来迟,换了一身无比繁复的道袍,整理妥当,看起来排场极大。
他清了清嗓,“诸位……”人群渐渐安静,“本道初来浔阳城,听闻大妖作祟,草菅人命,不甚痛心。此次大妖已然伏法,法力尽失,诸位不必担心,午时一到,即刻起焚!”
风卷云涌,午时已到,太阳却仍躲在乌云后面不愿露面。
曹道长捻了捻,一瓶玉.露被他洒到了水怪身上。那本奄奄一息的水怪一瞬间好似被深渊中的烈火灼烧,痛彻心扉,干哑的喉咙发出不堪忍受的“嗬嗬”声响,骇人至极。
曹老道一挥袖,“行刑!”
云青雾涌,天地似发出一声悲鸣。
水怪直勾勾地看着那支越来越近的火焰,火势窜起半人高,火舌燎伤了他的身体,可他却好似什么都感受不到,只觉如坠冰窟,体内的幽冥烈火再怎么也融不了那种寒冷,深入骨髓。
他漠然闭上了眼。
那些热烈的,炽热的,再也不属于他的,总让他想起他的年少轻狂,鲜衣怒马,随这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
这世上,再无林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