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 ..(2/2)
可他不放心,只要焦如焚能够自由行走在外,他就不放心,况且依焦如焚犯下的罪,早就该吃上牢狱里的饭了。
再者说小二小三他们,虽说也是焦如焚手下的受害者,可他们如今依旧是赖着焦如焚手里的三日醉方不得痛苦,如今焦如焚一势颓,他们势必也没有活路,强制戒断也是苦上加苦。
可这些都是林卷导致的,依小二小三不输焦如焚的狠绝作风来看,林卷不信他们不会追着林卷不放。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进去好了。
是我心狠手辣,那就是我心狠手辣吧。
之后林卷没有再耽搁,立刻便和小十动身出发。
不过到了濯州郡边界的时候,两个人明显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小十一来担心林卷离了濯州和濯州的阿芙蓉会没办法熬下去,他其实不在乎以这种方法供养着林卷到底是对是错,他只是不想要林卷这么辛苦;二来他自小就在濯州长大,从来没有离开过濯州,而濯州对他来说其实是没有什么可怕回忆的,因为明明该是最可怕的两年,他却在林卷的护佑之下安然无恙。
但林卷是绝对不想留在濯州的,这个地方,纵然千般好万般好,对他来说都是地狱,他好不容易要从这刀山剑树的可怖修罗道里爬出去,怎可能再由着自己走回头路。
此外,他也知道自己如今是个什么状况,将来又或许真的会走到穷途末路,但在那一天来临之前,他还是要努力对抗,可这对抗的过程,他不想让小十看见,他和小十落难相逢,自己能在他那里做上两年的英雄,那他便不想让小十再面临他狼狈的模样,这样就不潇洒了,而且,未免也太拖累人家。
所以趁着夜里二人小憩之时,林卷布帛留书,要小十好好生活,不要再挂念自己。
而后独自去也,自此也做好了一去不还的准备。
林卷离开后便一直挑的是小路前行,因为他知道自己发作起来是个什么鬼样子,伤了自己便罢,若是不知不觉间伤了旁人便不好了。
再者他身上也没多少盘缠,身上仅有的一点是他这几年在偷摸之余,靠着肚子里那点墨水,白日里趁小二小三他们睡觉的时候,给隔壁宅子里的小孩教习功课所得,那是他这两年最开心的时候,有时候甚至会想,自己从前真是个混蛋玩意儿,这满纸金玉良言黄金屋,以前怎么就被他说成是食之无味的枯槁废旧纸。
此外焦如焚那里的脏钱,他一分没拿,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那里矫情个什么,明明更有损家风有损颜面的事情都干过了。
大概是为了心底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骄傲吧。
所以林卷一路上过得着实有些潦倒,饿了吃山果,渴了喝山泉,只要饿不死,便不再追求什么口感和体面与否。
期间林卷体内的三日醉发作过两次,发作起来的时候就像有人拿着刀子在他的身体里划,一刀一刀,缓慢又深刻,又像骨头里爬的都是蚂蚁蜈蚣,惹得林卷又痛又痒,纵是把皮肤都抠烂了,也仍是得不到丝毫解脱。
经过这两回,林卷的精气神明显被消耗了大半,脸颊比之从前更加凹陷下去,似乎骨头上就只是挂了一层薄薄的皮,消瘦得就像才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一样。
可他看起来这样骇人,他在山野小路上遇到过的为数不多的几个过路人,其中也仍有两个曾问询过他是否需要帮助的。
那两人看起来都十分和善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就心生好感。
可林卷仍旧记得他当时的反应,他惊惧地看了那两人一眼,立马便掏出了怀里的匕首以作防卫,而后在他们害怕失落的眼神中,毫不犹豫地转身跑了。
事后林卷也会抽空想想那两人,心里也会有些愧疚的,可他……不敢轻易再信了。
他这样徒步而走差不多历经了半月光景,差点让他觉得他这辈子似乎也就这样长了,好在此时,终于让他见到了绵延的城阙和永夜不灭的灯火。
林卷远远站在城外山脊上,纵是隔了这么远,他似乎都听见了城里的语笑喧阗,可是听起来,却并不刺耳。
林卷走到城门口边上,在城门边上的茶馆里凭着仅剩的盘缠买了几个大肉包,结结实实地饱餐了一顿。
他蓄满力气之后,走出茶馆,在猎猎的夜风中,抬头看着城门上那几个大字。
城楼上的灯映在林卷脸上,连他脸上的笑都显得温暖起来。
林卷想,南阳郡,我要来了,你得收留我。
南阳郡管辖较严,没有通牒是进不了城的,不过好在此时夜间守卫都在打盹,林卷这两年轻功也精进不少,是以悄无声息地就进了城内。
林卷本是想趁现在先去找个活干,最好是短工,他不求稳定,只希望自己能够养活自己,发病的时候也好随时退出,免得雇佣他的人找不到人影。
不过他刚走到一个酒馆门前,刚刚看见酒馆门口贴了招跑堂的启示,还是一日一结的那种,他看了看一身风尘斑驳的自己,好不容易想要鼓起勇气进去试一试。
可身体里却突然涌上一阵熟悉的痛痒,林卷连忙跌跌撞撞地奔进了酒馆旁边的小巷子,随手拾了一块手边的瓦片,一边往自己手臂上划,想要借这皮肉之苦来转移身体里那股摸不着又逃不掉的难捱苦痛,又一边死咬着牙关静静等待这一回的沉寂。
可是这几次发作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林卷有点害怕,他害怕以后,他会不会整日整夜地就受着这煎熬,那这样的话,他还要怎么养活自己。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林卷的意识都有些涣散,只是隐隐约约间,他听见了开门的声音,也是这时他才发现,原来他倒在了酒馆的后门,也不知道他这样会不会吓到来往的行人,可他没力气躲开了,那就……说声对不起吧。
可迷迷糊糊间,他发现那是位身着暗红罗裙的妇人,她似乎站在远处打量了他几眼,随后便走过来蹲在了他面前。
后来林卷就彻底失去了意识,只是在昏睡之前,他感觉有人将他扶了起来,那人身体瘦弱,但很温暖,很像……娘亲。
林卷隔日一醒来,眼前就是一双滴溜溜盯着他看的大眼睛,见他睁眼,那孩子霎时便兴奋起来,双手一拍笑道“哥哥你醒了!你都睡了两天了,我还以为你要睡撅过去了呢!”
林卷嗓子干得冒烟儿,沙哑道“你是……谁?”
那孩子十一二岁的样子,但很懂事,立刻就给他倒了水,一边倒一边说“我是季寒,是我娘的儿子,前天夜里是我娘将哥哥带回来的,他说以后你就和我们住在一起,而且你就是我哥哥啦!哥哥你知道吗,我可开心了,我娘每天都要去挣钱,我一直都一个人玩的,以后哥哥你可以陪我玩吗?”
林卷咕噜噜喝了一碗水,没答他这话,只问“你娘……是谁?”
可不待季寒回答,门口就传来咯吱一声响,随后有一个妇人端着一碗汤药进来了,看起来很是温和良善的样子,她将药从托盘里拿出来,转头对林卷温温柔柔地笑了“我叫云拂烟,你还记得我吗?”
云拂烟昨夜在酒馆里弹完琴之后一出来就在后门看见有一个人瘫在地上,南阳郡虽然富庶安康,但也不是没有无家可归之人,云拂烟管好自己和季寒就不容易,是万万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管别人的。
可她在经过林卷的时候,却觉得这面孔似曾相识。
林卷和林书溢年轻的时候有七分像,只是林书溢更加硬朗,林卷却随他母亲添了几分柔和。
而且云拂烟曾是见过林卷的,虽然那时林卷只有三四岁,但三岁看老,纵是那时林卷年幼,如今又身处狼藉,但却仍是一身秀挺,叫云拂烟一眼便确定是他。
前两年林家被抄家的消息在经过几月的路途漫漫,终是摇摇晃晃地传到了天下百姓的耳中,云拂烟得知恩公一家惨遭陷害,恩公又身断魂绝的消息痛心不已,但她也知道自己力所不及,便只能时时注意着林卷的动向,甚至请人代她去了一趟凉州,可却连林卷的一点消息都没得到,却不想在昨夜,不经意间被她撞上了。
因果轮回,终是有报。
云拂烟叫季寒先出去,自己则坐在林卷床边一口一口地喂他喝药。
林卷迟疑着张嘴,到底还是敌不过这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觉。
云拂烟待他将药喝完,放下药方才开口同他再说话“卷卷,以前你娘亲是这样唤你的,我也可以这样喊你吗?”
林卷听到娘亲,眼眶一热,缓缓地点点头“……可以。”
云拂烟笑着摸了摸林卷的头发,轻柔地说“卷卷,从前万般不好都过去了,以后让云姨照顾你好不好?从现在到你长大,长大之后,可以随你决定去哪里,但云姨家里,一直都欢迎你,好不好?”
林卷眼泪水儿一下子溢满了眼眶,可他咬着嘴唇,不敢答应“不好,我……”
云拂烟请大夫给他看过了,自然知道他在犹豫什么,她知道这些事不能避讳,终有同林卷开门见山的一天,于是她便直说了“卷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云姨不觉得你是累赘,此外,我不问前情,但我知道,你是想要摆脱它的,对吗?”
林卷一愣,随即抿起唇,郑重地点了点头“日思夜想。”
云拂烟语重心长道“那你让云姨照顾你。”
“卷卷,我知道摆脱它很难,但云姨照顾着你,总比你独自熬着还是要好上一点。”
“你这样死撑着,云姨看了心疼你知道吗。”
最后林卷到底还是答应了,其实他觉得自己这会儿很像个虚假的自私鬼,明明就很希望有人能救他于水火,可他却还是要虚情假意地拒绝上一遭,等别人稍微坚持两下,他就顺水推舟,既不显得自己占了便宜,还显得自己性子坚韧,真是卑鄙。
后来云拂烟以季寒学业不佳为由,将季寒支去城外学堂上了半年的学,期间还说要他学会艰苦,一次都没让他回家。
当时季寒抱着云拂烟和林卷的腿哭嚎了半天,哭到最后眼泪水儿都干涸了,他见他娘亲还是没有动摇的意思,便麻溜儿地收拾东西走了。
因为云拂烟觉得林卷这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此前,她连林卷的名字都没有告诉季寒,毕竟林卷这个身份现在就是不能轻易宣之于口的,而她也知道自己这儿子被她养得有点缺心眼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套了话去。
还是之后林卷自己告诉季寒说他唤作‘阿九’,季寒从那会儿开始便一直‘九九’‘九九’地喊了。
季寒不在的那半年,对于林卷来说,是受尽折磨的半年,可再如何艰难,还是比前两年好得多,至少现在所受的磨难,都是为了将来澄澈的希望,就算一着不慎,他没挨过去,死在了戒断途中,那至少,也勉强对得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