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朝夕（十一）（2/2）

手头碎银花光后，江亦捷与韩烬原路折返。算算时辰，集市将散，出城者众多，他手上不得空闲，会不会……又将师兄给弄丢了？

江亦捷细想片刻，趁行人不注意，偷偷催动神识与灵力，小件小件地将怀中年货扔进储物袋中，空出一只手来，对韩烬道：“师兄，城关处人多，为求稳妥，还是再牵着手罢？”

韩烬先是不答，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然地蜷了蜷，目光看向别处，才闷声道：“嗯。”

江亦捷得了他应答，低下头，轻轻将他牵住了。

两人走散过一次，相当警惕周边行人，近乎是肩挨着肩并行，断不会再让人潮分开。但韩烬松开江亦捷后，也不知是什么情绪作祟，总觉得手中空落落的，非得要将江亦捷冰块似的手拢在掌中，用手心肉受他沁凉，才得以安稳平静。

好在江亦捷主动来牵他，不然等两人独处时，他心气不顺，怕是又要摆脸色给江亦捷看。

停马处，两匹灵马不曾走远，正凑在一处舔舐山泉。见江亦捷和韩烬回来，就昂首咴咴，向江亦捷讨要灵石。

两兽不通人言，可一路跋山涉水，眼见韩烬与江亦捷相处，也分辨得出两人中韩烬冷面寡言，是不可招惹的那一个，而江亦捷脾气好易心软，可多向他讨要好处。

果不其然，江亦捷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两颗灵石，伸手哺喂灵马。

二马从他手中衔起灵石，又是咴咴几声，便走到一边吞食吐纳。江亦捷收回手，望向身旁的韩烬，见他脸色似乎不错，神识闪动，从储物袋中捧出了只小小的木匣子。

他为家中买的物什零零碎碎近有十数样，可花费的银钱合起来翻上三番，都比不得眼前这只小匣子。

两年前与韩烬初见，江亦捷满身寒碜，只拿得出一坛米酒。他记挂此事许久，一直耿耿于怀，觉得自初见面起就亏对了自家师兄，也难怪师兄看不上他。

仙家灵宝需凭道法机缘去夺，江亦捷修为不够，不敢痴心妄想。可凡世俗宝只需足金足银便可买下，他万里归乡，好不容易碰上了买得起的东西，便想给韩烬买一些。

匣子打开，里头是一块半圆雕青白玉佩。雕工精细如发，中心透雕方折云纹，外沿刻夔凤虬龙，以玄青纽绳贯串，下垂三寸长的穗子，通体雄浑大气，精巧自然。

也不是为了谄媚讨好，只是走入商铺第一眼，看见高高置于架上的玉佩，便觉得十分漂亮，与师兄相衬。

他与商贩久费口舌，也有要省出余钱为韩烬买玉佩的缘故。

韩烬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略带疑惑，却没有发问，等着江亦捷解释。

江亦捷清了清嗓子，心中一半是拿不出手的羞惭，一半是真心献礼的诚恳，缓缓开口道：“师兄，我拜入宗门以来，见各峰弟子几乎从不在身上佩戴玉饰，诸位真人也是道袍清素，不沾外物，就想……师兄应该也没有佩在腰间的饰品。”

天澜宗道法正统，内修心性，讲求苦修清修，就算是以兽入道的鸣兽峰弟子也甚少沾惹外物，各峰弟子皆是一身素净弟子服，顶多绣些纹饰用以区分。而大道有成的真人仙子，更是时常麻衣草鞋，散发行走，举手投足间皆是解衣般礴。

韩烬不言，将那青白玉佩仔细看过后，眉头突然轻拧了一下。江亦捷跟着顿住，见他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才继续道，“凡人偏重外物，有‘君子无故玉不去身’的说法，年轻男子只要有些家底，便会在身上佩玉。师兄若不嫌弃，便收下此物，在回宗之前佩在身上玩玩罢。”

江亦捷不求多的，只求他“玩玩”就好。哪怕只留在身上片刻，他也知足了。

韩烬还是不说话，视线从青白玉佩慢慢移到江亦捷捧着匣子的手上。江亦捷十指都捏得紧，指节泛白，应该是心中忐忑，怕他不会收下。

这人连一枚铜钱的得失都要计较，却舍得给他买上等玉佩。

一块凡间杂玉，没多少灵气，对韩烬来说还不如小青山上的石头有灵性。但他好好放在身上温养，日子久了，玉石吸纳他身上的灵气，便会一点点涤尽杂质，一丝丝透出光华。

到那时，他再把玉佩拿给江亦捷看，不知他又会作何反应？

韩烬移开视线，心里头乱七八糟地想了许多，嘴上却淡淡道：“谢谢。我没佩过玉，你帮我佩上。”

听到韩烬嘴里吐出“谢”字，江亦捷不免愣了一下。他点头，从匣子里取出玉佩，走到韩烬一步之内，低头为他佩玉。

佩好后，他抚着穗子顺了顺，退后一步，问：“师兄看看，还合不合用？”

在他看来，无论是玉还是人，都是极好看的。

韩烬垂头，手指在玉上摩挲流连，回答他：“凑合。”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