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2/2）

林理曾在半夜睡不着的时候，看过一部越南电影，盛夏的蚂蚁，潮润的桑巴斯蟾，青木瓜切开后的显露的白籽以及滴落的木瓜汁，还有小女孩养的蛐蛐，勾画出一幅很美的画卷。荷塘里的一片蛙声，树梢上不知疲倦的蝉鸣，总是让人忆起儿时热得睡不着的仲夏之夜。

没到越南之前，林理其实也没有过多的想象，她倒不会认为越南会像她看的那部电影一样美好得不掺进任何杂质，她年幼时是愿意相信的。

她走在一条商业街上，络绎不绝的摩托车队列，街上飘着幽幽的咖啡香，身边路过的穿着奥黛的美丽女子。买椰子的的顾客正和商贩高声讨论着什么，林理全然听不懂，从他们的动作神情以及说话的语气来判断，不是在吵架。路过那么摊子和店铺林理一样都没有买，最后她顶不住饥肠辘辘，想找一家餐馆，这条街上不乏中国餐馆，但好不容易出来旅游一趟，就先不要惦记着中餐了。越南的鲜河粉，她是有所耳闻的，便带着期待选了一家河粉档，老板娘头发有些花白，穿着素色的衣服，看上去比较面善，她一见她进来她就问了林理几句话，林理听不懂，摇头摆手，还一直皱着眉头，老板娘看出她的窘迫，可能猜到了她不是当地人，老板娘给她递了一份菜单，她胡乱点了一份。

那碗粉看上去清清淡淡，实际上却吃出了很多味道，兑的是牛汤，还给配上了几个小柠檬，正合心意。

走过很长很长的街道，林理在街角找一家咖啡馆歇歇脚，时不时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林理拿出相机对着天空拍了几张照片。又把相机放下来对着她桌上拉好花却一口未动的咖啡拍了一张，接着是街道，本是空旷的街道，走进了一个人，是位身穿黄娟色奥黛的妇人，她的体态轻盈，腰肢纤细，如果没看到脸庞，会觉得她一定是个妙龄女子。又来了一个人，西装革履，林理第一个念头便是，他这么穿不热吗？他的眼眶深邃，头发微微卷曲，林理不确定他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看一眼便觉得深不可测。终于是没人了，她赶紧拍一张。快门按下的那一瞬间，进了一个人，没拍到脸，拍到了他衣服上的对勾，林理把照片删去，不拍了。一抬头，她的对面桌坐了一个人，林理看到了他衣服上的对勾，原来他也进来了。林理看着对面桌的男子，他头发乌黑浓密，他微微偏过头时脸庞侧影流丽，鼻梁挺立。他终于把脸转了回来，英气的剑眉，深棕色的眼睛，与刚才那位西装革履的男士的摄人魂魄的眼睛不同，他的眼睛透亮干净，让林理觉得很亲切。

她很想跑上前问，你是不是中国人？那人仿佛是感受到了林理的目光，便也望着林理，目光相撞，林理到也没有闪躲，只是不好意思的笑着，她看到那人的嘴唇微微动着，脸上带着疑惑。林理想着这样看着他可能让他觉得受到了侵犯。林理随即低头对付着那杯冷掉了的咖啡，一下子就见了底，她埋单后便离开了，离开时那人又看了她一眼。

或许应该主动上前打招呼的，她怕那人误会她在瞪他。她怕被人这么误会。学陆游的《游山西村》的时候，老师把“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复”写错了，多加了一笔。她一直看着老师，想开口提醒老师，可是还没开口，老师就说：“林理，不要那样看老师。”

老师误以为林理在瞪她，林理没有辩驳，她没有那时没有这样的勇气。她后来学聪明了，学会了为自己解释，放下了那些所谓的面子。可却有了不敢与人多直视的毛病。很多人都觉得林理是害羞腼腆，其实只有她也没有找到症结，但还是不要有误会的好。

她回旅店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房里窗帘拉得很严实，透不进一丝光，如临黑夜一般。

“太晚了，太晚了，在我这一生中，这未免来得太早，也过于匆匆。才十八岁，就已经是太迟了。在十八岁和二十五岁之间，我原来的面貌早已不知去向。我在十八岁的时候就变老了。”

她在这寂静黑暗里冷不丁地想起杜拉斯某本书中的一句话。她初中时第一次看这本书，书的开头让她觉得惊艳不已，但是她看下去时，觉得时间线有些混乱，杜拉斯仿佛是在自说自话，至于□□，她就更不明白了。大学时她见过很多人摘录过开头的第一段话，她却偏爱于这一句。但她并不明白这种衰老的，她还未全身心的投入到爱情之中，她总是莫名其妙的对一个人动心，那一种悸动来得快去得也快，她不会无缘无故的去爱一个人，她见色起意，又觉得色令智昏。

她现在正好身处于西贡，杜拉斯曾经爱恨的城市，被□□缠绕的城市。也许是被这里的法式浪漫感染了，她有些想入非非。

她后来去了芽庄海滩。她又一次看到了真正的碧海蓝天。

第一次看到海是在初中毕业那年，她随妈妈去了她舅舅家，她舅舅的住处靠近一片海。那时候正值汛期，那片海浑浊不已，海面上还漂浮着许多垃圾和细碎的木屑，看到这么一幅景象，她的心就像那时的天空一样，阴云密布，真不对时候，但她还是拍了照片留念。她那时就暗下决心，一定要去看更蓝更宽阔的海，后来去看海的机会也多了，但每一次看都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林理觉得这片海滩她能感到轻松自在，她不用去想她已经失业，不用去想她的梦想破灭的事实，她暂时把灵魂寄放在这里，这是她暂时的世外桃源。

她穿了一件保守的泳衣，戴了一个遮阳帽，躺在日光浴床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明目张胆的看着别人的巧克力腹肌，勾人的人鱼线，林理以前对肌肉发达的男生其实不是很上心，但是看到此景想法有了一些改变，果然还是要眼见为实。还有她梦寐已久的马甲线，她大学的时候是有下过决心还练马甲线的，每天睡前都会坚持做平板支撑、仰卧起坐，效果嘛，还是有的，饿的时候，轮廓还挺明显的。这要是在国内，她哪好意思看，正在暗自赞叹别人的好身材的时候，手机就提醒新进了一条信息。她前几分钟告诉宾源自己在海滩。

宾源：让我猜猜，你这么保守，肯定不敢穿比基尼。

林理低头看了自己平实的胸脯，有看到了她前面的以为外国友人，很是羞愧，回复道：人家外国友人的胸肌都比我的胸大，泪流满面。

宾源：你是男孩子，不能随意落泪。

林理：你一边凉快去，我是正儿八经萌妹!

宾源：那行，你做你的萌妹，我继续挣我的钱。

晒日光浴真是舒服，骄阳似火。海风轻柔的拂过，有些腥咸，那应该就是海的味道吧。林理差一些就睡过去了，迷迷糊糊中她仿佛看见一个人在向她走来，那白色T恤上的对勾一直在她眼前晃呀晃呀，猛地睁开眼，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孩，那个男孩问她日光浴床是在哪里租的，她给那个男孩指了路。

她看着那个男孩远去的背影，自嘲地笑了。

她竟然误以为那个人是宾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