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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十年(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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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伯言本来定好硕士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寒假去纽约找商陆, “顺便”去密歇根转转的。

但谁不知道他那点心思?嘴上说是去找商陆的, 行李箱里却全是给迟佳带的东西。

迟佳最爱吃的那家龙虾尾, 没有真空包装, 他还特地去他爸的工厂,用厂子里的真空包装机,压了整整十五袋龙虾尾。

满心欢喜临行前, 迟佳却突然告诉他“那个……我可能不能招待你了。”

为什么?

“我跟陈默在一起了。”

她说。

越洋电话的这一端, 刚把给她带的零食装了满满一行李箱的赵伯言, 没了声。

半晌, 他听见自己用还算欢快的声音说“你跟他在一起就在一起咯,他还不允许你有男生朋友啦?”

“……”

“再说了, 咱之前都是阜立的, 他还不清楚我跟你关系铁?”

没脸没皮, 他最在行。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刻自己心里有多酸。

想当年,在她面前, 哪个男生不是被她吃得死死的?偏偏陈默跟她, 是一物降一物,电话那头的迟佳,语气特别怂“我跟他说了你要来找我, 他问了我一句, 你是一个人来还是几个人来?我说你是一个人来, 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我总觉得他介意。”

“谁说我一个人来了?”

“我这次是和我女朋友一起, 好吗?”

“你哪来的女朋友?”

“……”

吹牛的这一刻,他还是没有的,但等他带着人姑娘玩了一趟北美之后,姑娘可就口口声声非他不可了——

他带着这个说是在校学生、但外人从没见她上过课、朋友圈里经常发各国游历照片的小姑娘,先去了纽约。

商陆见他带来的姑娘一身奢侈品,还以为是他家里给介绍的,门当户对的对象。

那时商陆只问了他一句“放下了?”

一句没有主语也没有宾语的话,没心没肺地笑“放下了。”

这一年,似乎每个人都迎来了或大或小的变故。

商陆姥爷去世,和向南星分手。

而他和迟佳,都各自有了新恋情。

挺好……

他那年冬天带去美国的那个姑娘,后来做了网红,小火了一把,还有黑粉扒到几年前她和赵伯言的同游照,特意跑去赵伯言的微博,私信问他,这女的胸是不是做的?

赵伯言没回。

他怎么知道?他又没碰过人家。

但在美国那阵子,他确实给这姑娘买了不少东西,密歇根大学在安娜堡,没有芝加哥繁华,这姑娘陪他在安娜堡待了两天,就待不住了。迟佳正好有几天假,也跟他们一起去了芝加哥。

那姑娘从小香逛到tiffany,迟佳看着直咂舌,好几次给赵伯言使眼色,赵伯言却照常刷卡不误。

迟佳陪着逛了一天,最后也捡了个便宜,这姑娘为了买铂金包,配了一堆货,有条手链这姑娘不喜欢,赵伯言就给迟佳了。

“这手链她不要?”

“一百刀的东西,她看不上。”

“……”

那迟佳就收下了。

“你最近是发财了?”

“我顺利毕业,我爸奖励了我点儿。”

迟佳“啧啧”两声“你这女朋友消费水平忒高,你可得悠着点儿。”

“我乐意。”

迟佳白他一眼。被爱情蒙蔽双眼的男人,果然什么都听不进去……

迟佳还以为他对这姑娘有多爱呢——毕竟严格算起来,那姑娘还是赵伯言的初恋——却不成想,赵伯言的这段初恋,三个月就玩完了。

那姑娘主动几次献身未果——第一次,在芝加哥的酒店,他说有时差,没体力。

第二次,他说他家猫去世了,没心情。

第三次……

没有第三次,那姑娘发现他压根没养过猫,没多久就和他分了。

大概觉得他那方面不行。

当然,他周遭所有人都看不惯他这女朋友,对于他的分手,都十分乐见其成。

迟佳打来视频安慰他,倒不见他有多难过,还有心情说些有的没的“听说水瓶、双鱼和天秤,这三个星座最近水逆,感情容易出问题,你小心你和陈默。”

他是天秤座,迟佳是水瓶座。

其实这都是他胡诌的,迟佳差点信了,一脸不乐意“别咒我,我和陈默好着呢。”

赵伯言有时候也不甚清楚,自己究竟希望她和陈默好,还是不好。

直到那年年底,她突然回国过春节。

原本她说,陈默太忙了,没时间回国过春节,她自然也会在美国陪他,到头来,她却一个人回来了。

他去接机,路上堵了一段,他心急如焚,最后狂奔进候机楼,在大厅见到她的时候,她正打电话吵架。

和陈默。

在他面前,她只说“情侣吵架,很正常啊。”

她对向南星,却不是这么说的“我说我不回家过年了,要留在密歇根陪他,他没有半点感动,我知道他忙,我也没指望他放下工作回来陪我,可他可以连续48小时不找我,我还以为他出事了呢,结果,你猜怎么着?他说他太累了,到家倒头就睡。”

“……”

“我问他既然都已经回到家,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好让我放心,他就觉得我在无理取闹。那我就索性无理取闹到底好了,我没告诉他一声,就飞回来过春节,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我一下飞机就开了机,想看看他有没有找我。呵……他倒是找我了,但是只是十几个小时之前,给我发了个问号,我没回,他也就没再发。”

“……”

“要不是我没忍住,打电话过去和他吵了一架,他可能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我人已经在北京了。还真是有我没我一个样……”

“……”

“星仔,幸好你和商陆那小子分了,不然异国恋个一两年,估计也成了我和陈默现在这样……”

要不是迟佳喝多了,她是不会在向南星面前提到商陆这个人的。

可这个夜晚,酒精把一切泡得又酸又涩。

那晚,赵伯言去酒吧接她俩。

他开的是轿跑,地盘较低,他把迟佳扶进车里,她没稳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痛得她泪星直冒。

“为什么……”

她声音断断续续的。

赵伯言以为她要说他,弯腰准备扶她起来“都怪我都怪我,是我没扶稳。”

可她说的是“为什么我就不能少喜欢他一点儿……”

“……”赵伯言的搀扶她的动作停住。

她的话却没停“那样的话,他再这么不把我当一回事儿,我就指着他鼻子骂老子不奉陪了!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那一刻的迟佳,在那儿又哭又笑。

“那你可得说到做到。”

夜里的风,将赵伯言的玩笑话,刮得只剩凄苦。

迟佳也没有说到做到,酒醒了,过完了春节,没有拍拍屁股离开陈默,而是拍拍屁股离开了北京,回了密歇根。

他和向南星一起去机场送迟佳。

离别前,他作势展开双臂要抱她。

她白他一眼,只抱了下他旁边站着的向南星。

赵伯言哈哈一笑,不甚在意。

只最后嘱咐了一句“等下了飞机,记得给我们发个消息,报下平安。”

迟佳进了安检,身影再也窥伺不见。他还站在安检外没动。

一旁的向南星,平时没心没肺的,在有些事情上,倒是看得很清楚“老赵,你这是何必呢?”

赵伯言愣了一下。

却是突然懊恼地一拍脑门“哎呀!忘了给她买点龙虾尾带上了。”

“……”

“看来只能快递给她了……”赵伯言说着,调头走了。

始终没有回答向南星之前那个问题。

但这个问题,赵伯言又何尝没有问过自己?

是啊,何必呢?

他的女友,从当年的小网红,到后来同院的护士,再到前阵子刚和他分手的、和他一个科室的同事,直到他在医院的哥们,悄悄给他推送了一位男科专家,赵伯言才知道,“三人成虎”的可怕之处。

他虽然大学时,被以商陆为首的几个哥们衬得像个没长开的高中生,但好歹工作以后,开始健身,也肯砸钱在穿衣上,为人也风趣——关键还有一个,家境没得挑,自然在女人圈里很吃得开。

这下倒好,全院上下都以为他那方面不行,哪个女的还惦记他?

而地球另一端的迟佳,却时时苦于,总有女的惦记她家那位陈默。

比如肖雯,想开一家牙科诊所,非得拉上陈默。

可陈默并不这么想,合伙而已,肖雯有男友,陈默有她,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在几次有肖雯在场的朋友聚会上,迟佳都表现得很不大气,总是催他和她一起先走,这种情况发生了两三次,再之后,还有这样的朋友聚会,陈默索性不去了。

本意是不想让她为难。

她却反问他“怎么不去了?”

“你不是不想去么?”

她不认“谁说我不想去了?”

“每次聚会,你都要拉着我先走,我真的不知道你在介意些什么?担心我跟肖雯?我跟她又没什么。”

“……”

迟佳没回答。

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她只是没有安全感。

他的圈子里,没有人真的瞧得起她。

她曾经是那么自信的一个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自卑。

是因为这个从没把她放在过第一位的男朋友么?

还是因为,她终于认识并承认自己的平庸?无论怎么努力,也始终不够优秀他和他朋友们那么优秀……

陈默渐渐发现,自己的女友从最初一天会给他五六个电话,打到他烦;到后来每天发来一两句微信,他没空回,她便也不再追问;再到最近,可以一整天都不联系他。

但考虑到她刚开始毕业实习,可能比较忙,陈默也没在意。

马上就是她的生日,她前两年都会用各种隐蔽的方式提醒他,她生日快到了——好比去年,她生日前几天,在微博转发了一个抽奖送ac的活动。

可今年,无论是她的微博还是朋友圈,最近的一次更新,还是两个多月前。

这反而令陈默犯了难。

往年的生日,他都不用愁该送她些什么——她都会变着方儿告诉他,她想要些什么。

陈默本想攒个局,让大家一起来给她过生日,她一下能收十几份礼物,应该会开心。可转念想到前几次大聚会时她的不愉快,又作罢。

最终他买好蛋糕,带着礼物去了她家。

他们因为彼此工作的地方离得比较远,没有住在一块,但他一直有她家的备用钥匙。

他按照她微博几个月前点赞过的一条求婚视频,用香薰蜡烛在蛋糕边缘摆了个心形——

这行为在他看来其实挺蠢的,但这个惊喜,她应该会喜欢。

可是直到香薰蜡烛全部都烧完了,她还没回来。

那时那刻的迟佳,正在两个街区外的一家日式面馆吃面。动筷子前,觉得还是需要些仪式感的,便用辣椒油在面上浇了个蜡烛的形状出来。

吃完了面,喝完了汤,这个生日就算过完了。

26岁了,有些东西,该结束了。

她摸出手机。

上班时手机一直是静音的,下了班她也没开声音,这时才看见,她几分钟前收到了一条微信还在加班?

她直接在这句话下面回了一句我们分手吧。

一层一层的失望经年累月地叠加,回首看一看,可能也有过开心,有过不甘,有过不舍,然而到头来,打出这五个字的时候,迟佳心里其实很平静。

是真的很平静。

甚至不敌上回大家聚会时,肖雯对她说的那番话,所引起的波动。

那次她又想拉着陈默先走,俩人因此闹了些不愉快。

她去外面抽烟,陈默越是平常不喜欢她抽烟,她越是不管不顾。

半根烟的时间,肖雯也出来了。

她借火给肖雯,俩姑娘在烟雾缭绕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陈默和你交往之初,我确实不甘心,我也找上门去问过他,为什么不选我?陈默那时候告诉我,他很早之前喜欢过你朋友,但是你误会他喜欢的是你,其中的责任全在他——他应该要对他的过失负责,当然,他也是打心底里想好好和你谈下去的。而且他渐渐发现,你其实挺可爱的。”

“……”

“从那天起,我就已经彻底放弃陈默了,所以你大可以放心,我和他,未来只会是工作上的伙伴。”

迟佳清晰记得那一刻,自己拿烟的手一抖,半截烟灰落在地上,碎不成形。

她的喜欢,在那一晚,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对她,竟从来不是从喜欢到冷淡,而是一直,只有她一个人,在那儿一厢情愿……

从辞职到回国,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她一旦做了决定,从不拖泥带水。一如当年,她义无反顾改专业,报考密歇根,一如此刻,她放下一个从头到尾没爱过自己的男人。

回国之初的日子并不好过,像一个疗伤的过程,伤口却看不见,不知该如何对症。

好在还有一帮朋友陪着。

慢慢走出来之后,迟佳才发现,放下,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难。

大概时过境迁之后,唯一的后遗症,只是不想再爱下一个了。

家里催她赶紧找过,大把时间都浪费在了陈默身上,再不抓紧时间,以后年龄越大,越愁嫁。

迟佳其实并不后悔,也不觉得浪费了什么,但是要她再来一遍的话,她又是绝对不乐意的。大概催到最后,她会找一个不喜欢也不讨厌的嫁掉,不折腾了。

不喜欢也不讨厌——

这不就是陈默眼里的她么?

可她最终的想法,却变得和陈默一样,迟佳觉得有意思,却笑不出来。

只是她这个想法,没告诉过任何人,就连对向南星,她也没说。

进了西区医院的国际部后,不是没有男人对她献殷勤。

加上工作上受到的器重,她多少找回了些自信——那些她在密歇根时,被陈默以及陈默周遭高大上的圈子消融掉的自信。

赵伯言也发现了,她最近一有时间就和向南星厮混,还带着向南星参加联谊。

一逮到这俩姑娘在朋友圈的照片底下版聊,赵伯言总要插个楼哟,这都第几回联谊了?还没相中呢?

迟佳慢慢挑,不急。

赵伯言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个?

迟佳可以呀!

这女的,情伤好得未免太快了,赵伯言不是滋味,但真还给她介绍了几个。

当然,每次都被迟佳骂了“你介绍的也太丑了吧?”

“不是你说,对长相没要求的么?”

“没长相,那起码得有身高吧,他还没我穿高跟鞋高呢……”

面对那样的相亲对象,她没吃饱,他叫她出来吃宵夜,她逮着机会数落他。

他便一边帮她剥龙虾尾,一边听。龙虾尾剥了整整一碗,她的数落也完了。

“那下回给你介绍个高的,帅的,行了吧。”

赵伯言打包票。

没有下次。

这一次,已经彻底断了她短期内再相亲的念头。

赵伯言原本以为这都是他使坏闹的,直到有一次“顺路”去接她下班,共赴和向南星的约,他才知道——

是因为她又遇到了陈默。

赵伯言的车刚进了医院大门,要左拐进停车区,却愣了。

他远远瞧见迟佳和陈默俩人,站在医院大门口,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左拐,而是直接停在了正对大门口的车道上,连按了两下喇叭。

迟佳回头,几乎是找着了救命稻草似的,回过头去对着陈默匆匆说了句什么,就要下台阶。

陈默下意识抓了下她的胳膊,被她避开。

迟佳一上车,关上车门的瞬间,赵伯言的车就已经开始加速。

赵伯言透过后视镜,还能瞧见大门口站着,正朝他这边目送的沉默。

“我没看错吧?”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叹了口气“没看错。”

“他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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