髮色(2/2)
傍晚,哈伦娜回到家中。她的头发和衣服都湿透,多琳立即拿了条毛毯盖在她身上。
"莎伦亚……怎么了?"多琳轻声问。
哈伦娜叹了口气,摇头痛骂,"那班畜牲!"
多琳了然,一时沉默。
莎伦亚是面包店老板的女儿,上个月才搬去跟小镇里的未婚夫同居。本以为是幸福的开始,却走进了深谷。哈伦娜也是看着莎伦亚长大的,她回想那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身影,便忍不住去握多琳的手。多琳也回握,发现对方竟在颤抖,不禁担忧。
"听着,多琳,千万不要被教会的人抓到!"
莎伦亚被投河了,她的尸体漂在河面,然后被人捞起并烧毁。教会的人说她是女巫,因为女巫的体重是轻的,假若她能浮起,则代表她是女巫。他的未婚夫满脸泪水,叫被人拦着,连靠近自己未婚妻的尸首也不被允许。
"为什么不让我看她最后一眼!为什么!"说好的审讯,怎么回来时他的女孩连命都没有了呢?
听到他痛哭失声,习惯冷静的凯勒也是一时晃然。雄雄烈火映入眼中,昨天还活生生的人,现在正化为一堆灰烬。
"当然不能看啊,不然我们马歇尔的小秘密便被发现了。"拉撒德弔儿郎当的声音响起。
凯勒难得认同他的话,那个女孩的尸体除了因为火烧鑑定留下的烧伤外,皮肤上还有不少瘀青,皆在难以启齿的部位,明眼人一看便知她生前遭遇过甚么。想到拉撒德的性子,他打量对方一番,昨天他没有进审讯室,甚么也没看见,也不想看见。
"看什么?我向来喜欢你情我愿,这种结识美人的方法跟本不是我的风格。"拉撒德勾起嘴角。
看着他长得不错的脸,凯勒相信了,他不用出手便会有一大群美女贴上去,跟本不愁没有床伴,哪里像马歇尔那老头,人模狗样。这人连表面功夫都不做,难怪一直都过不了洗礼班,恐怕他本人也不愿洗礼,背起那沈重又多束缚的十字架。
"明早还要去那条村子巡察呢,我看还是回去睡觉吧。"拉撒德打了个呵欠,转身离开。
凯勒沉默地看了火团一眼,然后也走了。
昨晚停了的雨又再落下,不知是女孩的眼泪,或是上天赐下的安慰,用来减轻被火舌舐过皮肤的痛楚。不过是哪个都没关系,她已经不痛了,骨灰伴灰烬随风而去,谁又会知道它们飞去哪里。
小镇外南方的不远处有一条村子,居住的多是穷民,身份卑微。年轻人都到小镇打工,也有不少人把农作物带到市集上贩卖,也有间细小的面包店。这里虽不算简陋落后,但也没有什么特别,朴朴素素的。拉撒德并不理解来这里视察的原因,但因为是马歇尔的命令,他也只好跟着凯勒前来,纯当郊游。
两个外来者吸引了村民的目光,惹人注目的原因大概是他们身上的教袍。两位年轻的传教士,一个嘴角含笑,颇有几分不正经,除了教袍,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跟印象中的传教士相似;另一位斯文平静,却令人感觉不易接触。众人早知教会前来的原因,也收到莎伦亚被处死消息,都不禁畏惧起来,先前找女巫找得多开心,现在就有多害怕。
"什么啊,我样子有这么可怕吗?"拉撒德不满道。
"如果昨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们当然不会害怕。"凯勒淡淡道,视察四周,统一的男人和老人,关键是没有少女,看来都躲在屋里了。说的也是,对于能随意掌控自己生死的传教士,除了巴结,便是躲避。
"听说那个女生的父亲就住在村子里,不知道会不会遇上。我说凯勒,如果我被打的话,你到时一定要保护我啊。"
凯勒不置可否,"到时我一定会抛下你,独自逃走。"
"啧,真狠心。"
突然,刚经过的一间房子大门被打开,吸引了凯勒的注意。回头看的第一眼竟找不到人,微微低头才发现出来的是一个小孩。这时孩子已经转过身,只见到他的背影,还有一头亚麻色的短发,看来是个男孩。男孩正慢慢地拿起木桶,然后把一个个木头模型放到桶里。
凯勒脚步一顿,随即转身走向男孩,在还有几步距离时停下。
"怎么了?"拉撒德莫名其妙,也跟上去,发现吸引凯勒目光的竟是一个男孩。
"喂,小孩!"拉撒德喊道。
凯勒熟知拍档的性子,懒得理会。
男孩却彷彿充耳不闻,没有回头也没有转身。
"拉撒德,"凯勒说,"让他回头看我们。"
拉撒德摆手,"想看他的脸而已,哪用这么麻烦,直接走到他前面不就行。"
这是个好提议,两人默契地靠近,可是刚踏出第一步,便因为一道粗犷的声音而停下。
"喂,怎么偷偷出来玩耍啦?"一个身型强壮的男人把男孩抱起,脸上的疤痕触目惊心,锐利的双眼此时却带着笑意。男人似乎一早发现两人的存在,他朝二人点头,"你好。"
男孩被他抱在怀里,背向他们,看男孩样貌的行动被打破。凯勒不温不火地点头,"你好。"
拉撒德似乎想说什么,凯勒看向他,他便住了口。
"近日有女巫出现,孩子还是别要外出比较安全。"凯勒说,语气称得上温和,把拉撒德惊得睁大眼睛。
"知道了,谢谢提醒。"男人说,然后便转身走回屋里,高大的身型把男孩挡住,现在就连那亚麻色的头发也看不见了。
凯勒看着大门关上,然后也继续前行。
"我们晚上再来吧。"
"那个小孩有什么特别吗?"拉撒德问,毕竟能勾起凯勒兴趣的人可为少之又少。
"他的发色。"
"哦,是挺漂亮挺特别的,所以呢?"
凯勒瞟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人才有这种发色吗?"
"什么人?"
凯勒看着前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王室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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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陌疑惑地看着拉格,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进自己家门,还熟络地抱起他。
拉格关好门,放下怀中的小孩,"小孩,怎么出来了?"
他指了指怀中的木头模型,拉格了然,"乖乖躲在屋里,不要给你母亲惹麻烦。"说完他推门出去,把那个装着模型的木桶拿回屋。
"拉格?"多琳刚从后门进来,见到屋内的拉格顿时惊讶,"你怎么来了?"
"这小子,"拉格指向灰陌,"刚刚偷溜出去,被传教士发现了,差点给看到样子。"
多琳呼吸一滞,随即眉间满是怒气,"灰陌!"
灰陌立即低头,却站得笔直,不敢看生气的母亲。他只是出去门口拿个东西而已,可是好像闯祸了。
"小孩贪玩,别骂了。"头顶一重,巨大而温暖的手掌粗鲁地把他的头发揉乱。
多琳紧皱眉头,蹲下来,放轻语气,"我是不是说了要留在家里?"
灰陌点头。
"妈妈说的话是不是要听?"
灰陌点头,他抓住多琳的手,在她手掌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对不起"。
多琳叹了口气,在他额头亲了口,"乖孩子。"然后慢慢站起来,略微抱歉道:"又麻烦你了,真不好意思。"
"没事,碰巧路过。"拉格说,表情严肃,"尽管看不到眼睛,可是发色还是引起他们的注意了,你们……小心点吧。"
"好的,谢谢提醒。"多琳点头。
送走拉格后,她紧皱的眉头仍然没有松开,像是心中的石头仍在悬弔,未能放下。她抱紧还是低头的灰陌,越抱越紧。灰陌感到挤压般的疼痛,却默默忍受着,他感到母亲的不安……还有不舍。
为什么伤心?看着母亲酒红色的头发,陷入深深的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