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2/2）

我放下怀里的狐狸，向他道谢，就要起身告别，涅瑟却挽留我，“留下用晚饭吗，堂兄？”

临走前，他叫人把小狐狸装在笼子里，交到我手上，“你见到它心情好很多。”

我在晚餐时喝了些酒，哀愁也随之冲淡了些许，于是吩咐车夫替我把小狐狸送回庄园，让安托万代为照料，决定趁着太阳还未完全坠落，在四处闲逛一阵。离开前我将手指伸入牢笼捉弄这好动的小东西，它便用尖牙轻轻地噬咬我的指尖，浅黄色的眸子哀怨般盯着我，似乎不愿放我离开。

我用微凉的手背贴着自己被酒熏得发烫的脸颊，沿着庄园旁的伊洛河一路走到当纳街。我想起我初次在达尼埃尔的带领下进入平民生活时的心境，那时我并不知道这许多的秘密，轻快地像一片云霞，自由肆意。

天色逐渐暗沉，路上也见不到什么人，我靠着墙面不自觉地哼唱起小调。可就在这时候，我的耳中突然夹入许多杂音，有宴会的喧嚣、酒杯交错的碰撞声、还有些隐秘的喘息，这其中还有一个清亮的男音冒出来，仿佛咬着我的耳垂，唱着与我旋律相同的曲子。

我立马把柯罗尔从我脑子里抹去。

我又走了许久，偶然间望见前方一段熟悉肩带，它在月光下飘动着，映出红纱般的柔和的质感——竟然是红衣主教弗莱索大人。他浅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面色同初次会面时一般惨淡。

我弯下腰亲吻他指间教廷钦赐的权戒，他朝我虚弱地微笑，“又遇到您了，波维利娅。”

我对于他拿我扮演女性角色作玩笑感到有些气恼，“弗莱索大人。”

“我来调查案件，真希望您没有卷入。不过碍于程序，您来这里做什么？”他询问我。

我还未张口，他却忽地受到病痛的侵袭，只得伏下腰去，用素白的手巾掩着嘴唇不住低咳，他掐着手腕强迫自己停止示弱的行为，恨不得碾碎自己残破的身躯。

我回答道：“只是散步。”

我脑海里有个难以得到证实的可怕的念头，在罗曼夫人制造的幻境中，那个被我母亲送到皇后身边的病弱男婴，或许被皇后送入了教会。

我礼貌地与他挥手，打算沿着来时的路折回。

等我走出一段距离，他蓦然从背后叫了我的名字，劝诫悠悠地传来，轻盈如一卷飘渺的夜风，我甚至开始怀疑这是否是自己的幻听。

“陛下心中有更合适的人选来承担荣誉和责任。是罗伊公爵。”

可等我回过神来想要找他追问确切的说辞时，他已经消失得无踪无痕了。

我几乎站立不住。

如果陛下从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世，也掌握着我一切经历的讯息，更是了解我这条如旧机械般时常罢工的腿，是被幼年时候被偏见的父亲打断。

他是否会有丝毫怜悯，后悔将我推入深渊。

天鹅绒馆罩盖住了大哥的灵柩，我听见周围的悼声如潮水一般湿润人心，渐渐淹没了他平日如毒蛇般环伺在我耳边的谗言与污蔑。

这是我这辈子，最悔怨的一场报复。

我杀了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