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火蜘蛛（2/2）

他脑中浮起了父母的样子，还有可可，那只花皮猪一样老胖的牧羊犬。他又偷眼看尤文，发现在他犹豫挣扎的短暂时间里，尤文已经替伤者接好了手背的骨头。加图从未见过那么利落的手法，比学院的导师还厉害……而且尤文的眉头也敛着，眼中压抑着同样的愤怒。没有医者能容忍这样蓄意的伤害。

餐桌布置完毕，治疗还在继续。乔恩的指尖开始不耐烦地叩桌子。看懂眼色的仆人上前提醒：“术士先生，你们先弄醒他。”

加图惊讶：现在吗？

尤文说：“他的伤这么重，醒来会再疼晕过去的。”

乔恩无所谓地说：“那就再弄醒他。”

仆人拼命对尤文使眼色，尤文回头看了看斐洛波门的伤势，坚定而礼貌地说：“病人现在起身，刚才接好的骨头又会断裂。我们还需要一小会儿，请再给我们一小会儿时间。”

这是患者家属沟通技巧，学院里学过的，加图暗想，和嘴笨的我相比，尤文太可靠了。

然而乔恩原本愉快的神色随着尤文的话褪去了。他眼眶内蓄积了怒意，阴冷地盯着那位拒绝了命令的医疗术士，在两位术士意识到任何事之前，乔恩将目光转向了加图，冷傲地问：“你呢，也不准备听话吗？”

加图被冷不丁问到，在对方的逼视下，他手心出了冷汗。他瞥了尤文一眼，尤文比他高，目光很真诚，不是在对抗谁，是在做一个医疗术士该做的。

但是对方说的是“听话”，对方在指责他们不听话……

权力的威压令加图退缩了，他垂下目光说：“我们会再治好他……”回身，在失去意识的人额头上注入一股法力。他听到尤文叹了一口气。

斐洛波门扩散的瞳孔慢慢聚拢了。疼痛使得他发出了一声哭一样的呻吟。加图抱歉地看着他的病人，在那一瞬间，他又感到后悔了，并对自己刚才的行为产生了一丝厌恶感。抬眼，看到乔恩目光锐利地看着他，心里咯噔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乔恩问。

“加图……”他感觉到雇主的口吻不对劲，回答得非常犹豫。乔恩眉间带着轻蔑神色，说：“很好，你以后就是这里的医疗术士了。”指向尤文，“把他丢进蜘蛛笼子里。今天的零食奖励就是他了。”

得了命令的仆人飞快地左右夹住了尤文，将他向蜘蛛笼子拖去。尤文愤怒地挣扎：“等等……你们想做什么！”

加图的眼睛越睁越大，直到笼子打开，他才相信他听到的话，大叫：“不！”

一声尖锐的金属碰撞，门在蜘蛛扑出来之前死死地关上了，将手无寸铁的医疗术士关在了里面。尤文抓着笼子嘶声力竭地大喊：“放了我！放……”他的第二声喊叫没有来得及结束，就被背后袭击的蜘蛛咬住脖子，拖入了八条长腿之间，那之后便只剩下破碎的惨叫声。

加图被眼前的情形所震惊，“不……”许久他才失智地低声说，“他不是……”他无助地左右环顾，被仆人逮住，拖出了房间。

“守在这里，主人可能会需要你。”

“救救他！救救尤文！”加图扯住那个仆人，“你救救他！我们什么都会做！”

仆人不耐烦地推开他，警告他：“别再乱叫了，主人不喜欢这样！”

房门在他面前砰地关上，加图扑到门上，瞪大着眼睛，听着来自同僚的绝望惨叫。门口的守卫立刻拦住了他，他被粗鲁地推到了墙上。

尤文的叫声突然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作呕的咀嚼声。加图惊恐地捂住了耳朵。

这是不对的……但是我能做什么……

他的头皮发炸，心想，我连这两个侍卫都打不过，我还能做什么！

他绝望地蹲下来，把脸埋进了膝盖里。

尽管鲜血从笼子底部泛滥成灾，残肢散落得到处都是，但是不再有人关注火蜘蛛饕餮进食的情形。仆人为斐洛波门披上一件缎质长外套，扶他艰难地坐在了餐桌边。他在坐下来的时候痛得想站起来，又被按了回去。

他面色死灰，忍痛坐在那里。他的手被蜘蛛腿插了个对穿，刚才尤文帮他接好了骨头，还没来得及恢复他的皮肉。他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拿起叉子，好不容易拿起刀，又掉在了地上。仆人很快替他换了新的来。斐洛波门双目失神地等待着，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乔恩温柔地说：“请让我来。”他舀了一小勺鱼蓉，送进了斐洛波门的嘴里。海鱼在内陆国家是比黄金更贵的资源，普通人一辈子也吃不上一次。斐洛波门机械地重复着咀嚼的动作，乔恩说：“咽下去。”

这是一句令人战栗的威胁，在斐洛波门身上起到了条件反射的作用。斐洛波门勉强咽下食物，然后就止不住地呕吐起来。牵动到伤口，他整个人痛得蜷缩起来，像一团落在泥里的羽毛。乔恩心情愉快地欣赏他悲惨的样子，又给他喂了一勺，强迫他咽下去，结果还是一样。

一旁的仆人们地收拾着，对此司空见惯。直到有使者进入了房间，说伯爵大人有口信给他，乔恩才放下了刀叉。他听完父亲的口信，用餐巾优雅地沾了沾嘴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