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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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几间房,姑娘您请,要不要小的替您叫一下里面的客人?”
“到这里就好,你去休息吧。”
“哎!”小二把布巾往肩上一搭,从兜里摸索出了我给他的铜钱开始清点。我目送他远去,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敲响了房门。
“吱呀”,门开了,方兰生带着两个小小的黑眼圈和向下垂落的眉尖探出头:“谁啊?店小二?”他一抬眼,被惊得几乎左脚踩右脚。
“女女女女魔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先闻阿翔“咕”了一声向我打招呼,下一秒,红玉出现在了方兰生身后,惊喜地唤道:“妹妹可算回来了,快进来!”
我忙问:“屠苏在哪?现在怎么样了?”
“百里公子就在这里。烧还是没退,所以晴雪妹妹在为公子渡气医治。”红玉摇摇头,侧身向我让出一条通路:屠苏静卧于榻,盖着冬被,焚寂置于他身侧,他额上盖了块冷毛巾,毛巾下眉头紧缩,呼吸亦是粗重而痛苦;晴雪盘腿坐在地上,双目轻阖,将一个幽蓝色的光团轻轻合在屠苏的左手中,光团暗淡得像是随时都要熄灭,却坚定地存在于那处,源源不断地向屠苏传递着安宁。
“妹妹可有什么办法助公子退烧?”红玉急切地问道。
我望着晴雪苍白的脸色和鬓边细密的汗珠:“……有一套我自己的心法,在没遇到你们前,确实曾助他暂且压制煞气,但需要他自行运功,何况,如今看来,这心法远不如晴雪的真气见效。”
“竟然如此……”红玉忧愁地蹙起眉,“这样下去,莫说是百里公子,只怕晴雪妹妹也要受不住了。”
“这样会出人命的!让她先休息,我再想其他办法……”
晴雪睁了眼:“小鱼姐我能坚持!”
“总不能为了屠苏再把你搭上,”我想起叶海,“至少……对,我去传个信,再搬个救兵。”
我跑出房门,把叶海给我的那只棕色偃甲鸟放走。待进了屋,晴雪已再度闭眼凝神专注于输送真气上。我情知不好打扰于她,只得不再提让她休息。
一扭头,方兰生神色尴尬地望着我。我见他欲言又止,便问道:“你想问我有没有抓到那个人、问到少恭下落?”
“啊?少恭的下落我们早问出来了,我……其实……”
他挠了半天脑袋,也没“其实”出正词来:“其实……安陆夜景挺美,月亮真圆,是不?”
我翻了个白眼:“今儿个初一。方公子请有话直说。”
红玉喷笑:“哈哈哈,十几天不得音信,今日终于得见了,也不知是谁,方才还在念叨小鱼妹妹的安危,现在却在谈天谈地谈月亮?”
“我、我这叫‘比兴’!‘兴者,托事与物也’,就是说,要表达自己的想法,先咏其他事物作引——”
“去去去!都什么时候了,若是被你这一大通说下来,怕是到天明我们也说不到正题!”红玉斥他。
“嘁,女子不读圣贤书!”方兰生哼哼着窝到房间的角落里去了。
红玉拉着我坐到桌子边:“妹妹去了何地,怎会十几日都没有音信?”
“那个头领我在江陵追丢了踪迹,这之后不知何故,我竟然晕厥在江陵。幸好被历道长发现救回他的居所,这一睡,便足足睡到了今日。”
“昏厥了十几日?”红玉眉头轻轻上挑,“妹妹此番舟车劳顿,气色…倒是不差。”
“奥,历道长为我请了一位医师,眼下我已无大碍,”我解释道,“你们呢?你们又是遇到了什么?如何从天墉城人手里把屠苏救回来的?”
红玉扭头瞧了一眼屠苏和晴雪。待她回过头来,她目光虽然依旧关切,但我明显感觉到她眼睛里多了丝审视的意味儿:“妹妹走了以后,我用了点小手段,从晕迷在地的那些人那里问到了些东西。那传送阵另一端开在青玉坛祝融峰,所以少恭现今应在青玉坛。听那些人说,青玉坛人还要去寻重塑玉横之地再行炼丹,想来少恭当无性命之忧;至于那些人的身份……他们是星罗城烈山部的祭司。”
我心里“咯噔”一下,立即回忆起了失去意识前那段记忆里,大祭司沈夜在祭典上的喻令:
“我流月城烈山部自上古至今……”
“——说来也巧,妹妹之前不是向我打听,有什么有关神农的神裔之城么?这星罗城正是如此,”红玉道,“星罗城烈山部人乃上古神农后裔,寿数长久,擅长神农一脉的古术法。虽说是宣和年间奉旨迁徙于此的岛民,但据传那些人是二度迁徙,原籍似是在由神农亲手所建、终岁漂浮于北疆上空的流月城。”
“小鱼妹妹是流月城人?”
我抬眼:“……红玉姐为什么突然想问这个?”
虞山,花满楼,江都客栈,甘泉村边,一次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那就是线索。这么多线索摆在这里,若是红玉再不起疑心,那现在应当是我去疑心她。
虽然我到现在还是想不明白,她为何今天突然发难。
红玉却只是低声道:“妹妹可曾听闻,安陆及其左近,两百三十余年前有过‘不养姊弟’的恶俗?”
不养子弟?什么鬼?
“‘不养姊弟’是指,如果一家人生的孩子是姐弟,为防后生下来的儿子被‘恶鬼’偷走,就秘密杀掉先生下来的女儿。”
我顿时从脚底板升起一种悚然:“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只因在那不到半年的短暂时日内,上万户有姐弟的家庭,不分贵贱乡野,无一例外被偷走了幼子。少部分只能找到残缺的尸体,大部分……便再也不知去向。民众愚昧,穷尽一切手段却无法阻止,只得出此下策。”
“事后查明,行此恶为之人来自流月城,为首者是流月城的‘天梁祭司’。”
天……梁?
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到了我的耳蜗里,“咚咚咚”地震动,似乎带着莫名的雀跃,只恨不得立即上去应声。
昏暗的烛火下,红玉的眼睛眯了起来,瞳仁映着幽幽的光:“妹妹不觉得熟悉吗?有没有想起来些什么东西?”
“想起什么?”
“是流月城,还是谢衣?”
“我……”
我还在蹦跶的心脏霎时滞住,接下来有如坠入了高崖;红玉“刷”地一下抬起了半阖的眼睑。
“你刚才说……谢衣?”
然而她尚未开口,方兰生不知从哪里抢到了我身前,高兴地问道:
“谢衣?!你们刚才说的是大偃师谢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