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2/2）

说罢伸出有些绒绒的手在泥土上写下‘小崽子’三个字，就这小蛇妖的后襟让她看地面的字：“小崽子，我指一个你跟着念一个。”

他看她还有些呆愣，就照着她后脑上拍一下：“别发呆，跟着念‘小·崽·子’，念！”

“‘虾…在，吃’？”小蛇妖跟大舌头似的，发音完全不准。

猢狲一边教是一边被逗得笑个不停，这么一来二去，便是再枯燥的日子也变得生动起来，虽然小崽子蠢的不行，好多很简单的词汇，学个十天半月才能记住了，可这破地方就他们俩，再嫌弃也没招了。

日子一天天过，猢狲在洞里凹凸不平的山壁上划着正字记日子，夏去秋来眨眼去了三个多月。

小崽子总算能把‘阿爸’说顺口了，有事没事就盘在他身边对着他喊‘阿爸，阿爸’的，不管他怎么说不是你爸爸都没用，既然没用就随她去了。

临近冬天了，林子里野果子越来越少，猢狲交代着小崽子能多捡点回来，就多捡点，他在洞里挖了个深坑，可以放在那下头储存一些，他虽说能十天半月的不吃东西，可显然小崽子不行，这小家伙修为不到家，交了也磕磕绊绊学不起来。

要不是如今修为被如来老儿封印，他倒也能简单粗暴的直接给小崽子引入自己的修为帮她突破境界。

每每一看小崽子浑身骨瘦嶙峋毫无斤肉的样子，猢狲心里也不是滋味，这样是修为好点儿，身体也能好些，真怕冬天的时候，这小崽子一个风寒入体就会熬不过去。

小崽子虽然蠢钝些，还好对他多次要求也能模糊懂个大概，这几日带回来的野果子，野菜什么的，甚至是枯木枝也都多了些，出去寻找这些的次数也多起来。

怕小崽子一不小心走的远了迷路寻不回来，猢狲一早就教了她如何做记号，怎么看方向，虽然耗时很久，索性还是学会了。

身上的衣服早就不是正常的衣料，是说不上来的什么草编成几股扭成一排挂在肩上，小崽子当初看猢狲编这个还挺新奇，跟着学了一阵子，怎么也编不出来猢狲那样的好手艺，后来就懒得了，只帮忙寻了草回来给猢狲，自己等着穿成品。

又一日秋高气爽，小崽子一大早吃了几颗果子，喝了些野菜汤就出了洞去，她还是瘦小的很，十来寸宽的洞口总是能轻松的爬出去，不像猢狲，伸个脑袋一只胳膊就被卡住了，每天只能这么地鼠似的趴在洞口看着外边的天地。

“记得别走太远了，早些回来。”

那小崽子一边扭着身体从洞口出去，一边含糊的答应一声，等猢狲一碗野菜汤喝下去再抬头看，小崽子已经成了洞口那方寸视界里的一个扭曲剪影。

“啧，蛇的爬行速度还挺快……”猢狲说罢自己笑几声，然后把这石碗拿去一旁的大石缸边上，用葫芦瓢勺了水出来清洗。

这时才忽然顿住，左看看右看看，这曾经一无所欲的洞穴，如今又是石锅又是石碗，那边堆着些野地瓜野菜，这边挂着些野山椒和山芭蕉。

真给活成了山顶洞人了……他这么想着却心里舒坦极了，不是独一个儿过日子，虽然烦得很，却也好得很。

出了洞的小崽子朝着往常去的那片林子爬去，如今已经秋深，山林里可以找到的野果子越来越少，但是野蘑菇野菜还有些，往南边去有时还能找到榛子之类的。

她平时也不会去的特别远，顶多就只到山林那河水边，毕竟有时候也需要用竹筒装五六个竹筒水带回去，来回多几回装满了石缸就完事儿，偶尔夜里跑过来取下游戏洗澡什么的。

可这回小崽子运气不好，遇上了三个山户，山野猎户当她是吃人的妖怪，又是射箭又是投掷钢叉的要捉拿她回去。

小崽子跑到后来没办法，一头冲进那河水顺则水流下游，一开始水流倒也平缓，渐渐越来越急促，她想找机会上岸都不行，偶尔还被河流推着撞上河中突起的石块，浑身皮包骨的孩子哪有缓冲的肉，直接就把骨头撞得咯咯作响，没几下就晕了过去。

到天黑猢狲也没等会他家小崽子，咬着后槽牙伸手去洞外拍地，急红了眼喊土地。

土地公本就是被勒令在此看守他，这么些年也怪心疼这位猢狲，被喊了就立马出来，跟着就帮忙去问山里的精怪，问到之后心慌的不行，硬着头皮回来跟猢狲说了情况。

猢狲傻住了，他想出去，每天都在想，可唯独此时此刻想到几乎想喊出声，偏偏就跟喉咙被卡住了似的，一声也喊不出来。

这山怎么会有人来，寻常人根本过不来那迷障，小崽子身上有土灵根和水灵根，亲近大地又亲近水，才会误打误撞破了迷障进来，几个山野猎户又是怎么破除的？

这漫天的神佛是好狠的心肠，就为了逼着他低头认罪服输，竟然就这么罔顾一个小蛇妖的命，拿小崽子跟他之间的情谊迫他就范！

他把牙都咬断了满口血腥，浑身发着颤，他知道只要自己喊出来那句话，届时观世音必会出现。

是那小崽子的命重要还是他自己的傲骨更可贵，这天空之上的神佛都在用怎样的表情俯瞰着，猢狲想着想着竟笑出了声。

“……俺错了……”

那三个字从颤抖的唇中溢出，既颤抖又脆弱，蕴含着无尽的苍凉和妥协。

“俺错了！如来玉帝！俺错了！俺知道错了——放俺出去吧！俺真的知道错了！”

花果山水帘洞美猴王可以为了自己的猴子猴孙大闹地府，踏碎凌霄，那齐天大圣孙悟空就也可以为了自己的小崽子俯首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