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将染（2/2）

怀空略略异道，“小友要回洞庭了？”

“正是。”花令宣道，“叨扰至今，也是时候回去了。”

他说这话时眼波澄明，怀空却是看出一丝喑落。他想了想，不欲强留，便别了少年，独自往梵音阁去了。

心中却着实有些奇怪。

想那小徒儿明邀于今日开阁，这孩子却偏生要在这时走了。这两人自小一同长大，抵足而眠六七载年岁，总也不会因着些小摩擦就生了龃龉。

怀空想着便登了梵音阁顶，缓缓推开尘封许久的窗扇，恰见烈阳之下，白影聚赤而立，黑衣散碧而行，二者缓然于那映山湖畔相靠，隔着遥阔水面，满岸莲香彼此深望一眼，伫立须臾，便是各相离去。

怀空心中忽起了无以言表的怪异。

“师父。”恍惚间，那湖畔已是人海潮涌，分明未有一点寂静之色。而路归云已站在身后，长睫覆着一抹润黑，掩住满眼心事却遮不了怀空的心。

“归云。”怀空便道，“今**邀我开阁，究竟所为何事？”

“望师父允行剃度之礼。”路归云道，“以为闭关之引。”

怀空将徒弟望了半晌，只道了声“不妥”。

又道，“诸事皆备，唯欠一念。”

路归云却道，“万事皆为空，诸事俱可为。”

怀空摇了头，“为师之言，需记于心。而今这阁顶既开，便留予你用。只这剃度一事，需待你出关后再行。”

路归云的指甲便往本就破损的掌心中更陷一层，却已是麻木到不知痛楚，只觉心往那不可见底的渊中更坠一步。

“归云只求今日入道，望师父成全。”

怀空便蹙了长眉，“妄念不平，实非良时。”

“无妄无念，不动不伤，此即吾心所愿。”归云只一味道，“请师父成全。”

怀空已觉不对。但看徒弟面上淡漠，只垂眸而立，抿唇敛颌，一派坚定模样，便叹道，“待你出阁，自有莲灯蒲团相迎。”

言罢便往门边走去，离开时才道了句，“从意顺时，初心莫失。”

路归云看着那门缓缓闭了，左掌中就落了半刃匕首来。他行到窗前，迎着蒸腾莲息的烟水气兀自呆了一会儿，抬手便往披散一肩的青丝上割去。

远处无明塔长钟悠鸣，似要震散这场无应有时之业。路归云一时什么也听不见了，他抚得头顶冰凉，一如心中寥落，两处皆空，眼角却在那明澈日光中垂下一滴泪来。

无我，无他。

五蕴皆空，六尘非有，一念清净。

阿宣，此关若成，今日一别自是永诀。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