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妖魔(2/2)
小久试探着前行,每一步都走得忐忑,又好像冥冥中寻到一种归属,让她朝着黑暗的尽头,一直走,一直走。
冬日的深山中少有野兽出没,也没有喧嚣的虫鸣,寂静的山道上只有小久咯吱咯吱的脚步声,空空阔阔,荡荡悠悠。
枝叶遮掩的山路尽头,一座古旧的建筑展露出它的轮廓,黑色的树影将它的躯体遮挡近半,一眼望去,像黑暗中蛰伏的怪物。
小久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那建筑前,抬头看着门前熟悉的石阶,视线继续往上,破损倾斜的牌匾上书三个大字“青枫观”。
她回到了道观,回到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回到了她的家。
可这道观中早已没有了老道士,它被盗匪们摧毁了,大开的正门外结着密密麻麻的蛛网,内里的器物也都摔的摔,砸的砸,不剩什么了。
小久沿着石阶走上去,道观中散着一股霉味儿,所有能用的东西都被搬走,空荡荡的屋子里除了一张朽坏的祭台,便只有一地厚厚的尘埃。
她靠着桌角席地坐下,脑海中那喧嚣的声音又开始蛊惑她的心智,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她是天煞孤星,她不该活着。
一阵阴冷的风从门口吹进来,将祭台上的朽布吹动,猎猎有声。
有什么东西来了。
她听见门外响起缓慢又厚重的脚步声,怀着极深的杀意,应该不是七娘。
片刻之后,一道拉长的影子投射在道观门前的石阶上,随着越渐清晰的脚步,一点一点漫过石台,来到门口。
小久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她看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瞪着一双黑洞般了无生趣的双眼扯着嘴角阴森地凝望着她。
“无上神尊……垂怜众生……”
他嘴里呢喃着小久听不懂的话,像念咒语似的,一脸痴迷的神色,脸孔扭曲起来,每朝前走一步,都好像是在进行诡异的仪式。
等他走到小久面前,瘦长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罩在小久身上。
她一动不动,不想挣扎,哪怕这形貌像老人似的怪物下一刻就会要了她的命,她也不愿躲闪,就这么一了百了吧。
当初,她就不该下山去的。
身前的妖物举起双手,指尖伸出尖锐的指甲,有白色的虚影在他身后显形,小久看出来,是一只青灰色的老狐狸。
老狐妖的眼睛里泛起血光,贪婪地将手伸向小久的喉咙,锋利的指甲将她脖子上的肌肤划开一条细长的血口。
疼痛令她的身体下意识地颤了一下,鲜血汩汩涌了出来,老狐妖欲俯身饮血,他朝前又迈了一步,刚探出身体,一道青光便凭空乍现,凶狠地劈砍在他的脑门上。
老狐妖惨叫一声,倒飞而出,砸落在石墙上,复又跌坠于地,狼狈地滚了好几圈。
小久骤惊,猛地抬头,便见一身素衣的余七娘端端立在屋子里,像一座不倒的山岳,坚定地护佑着她。
老狐妖挣扎了两下,红着眼瞪着七娘,嗓子嘶哑地冷声道:
“河仙?呵……没想到,你河仙,竟然会庇护这个小怪物,与其让她长大了为祸一方,不如老头子与你分食她的血肉,既为民除害,又能增长修为,何乐而不为?”
他把她称作怪物。
小久不由自主地发抖,她垂在身侧的双手下意识地攥成拳头。
七娘一定知道那些人都是她杀的,她一点都不惊讶,就好像早知道会这样。
他们都知道她的身份,只有她自己不知道,兴许,连老道士也是知道的。
她越想越慌。
七娘背对着她,神情漠然地望着老狐妖眼中狡诈的光芒,冷笑道:
“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德行,竟也有脸称久儿作怪物,她做没做坏事我比你清楚!”
小久那一颗晦丧死寂的心在七娘毫无保留地维护之下活了过来,她心怀感激,不可置信地凝望着七娘颀长的背影,听后者坚定地说道:
“我今日倒是要看看,你们谁敢动她?!”
她话语中说的是“你们”,话音一落,青色的风卷过道观每一个角落,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山间各形各色的妖物顷刻间包围了道观。
它们都是被小久的血吸引过来的。
叽叽咕咕的怪笑此起彼伏,无数妖怪围绕在七娘和小久身侧,它们眼里闪烁着止不住的兴奋戏谑,还有无止无休的残忍贪婪。
被这么多双凶狠的眼睛盯着,小久如芒在背,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心跳如鼓。
老狐妖勾起嘴角,露出闪闪发光的獠牙,面带讥嘲地笑容,好意提醒:
“河仙大人好大的威风,可你莫不是忘了这是什么地方?纵然你有千年道行,法力高强,可在这青枫山上,派不上什么用场!”
他额头上那道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不过数个呼吸的时间,创口就只剩一道黝黑的伤疤了。
七娘本领虽强,但数百年前,受仙人点化,真身被石桥镇压在梁亭河中,她一旦离开梁亭,法力就会迅速削弱,而青枫观在梁亭镇百里之外,她的法力,还剩得了几成呢?
老狐妖话音一落,环绕在道观四周的妖物全部蠢蠢欲动,摩拳擦掌,兴奋得又蹦又跳,只等有人一声令下,他们就会一起出手,将这个平日里根本不敢得罪的大妖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