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卵击石（2/2）

待马车远离，我急忙赶去了淳于府。十三夫人抱着孩子，站在门口似乎等了很久。孩子一直在哭闹，似乎感知到了周围的不安气氛。看我远远走来，十三夫人便把孩子交给一旁的奶娘，急急的迎上来，问道：“他可还好？”我点点头，不知如何对她说，待进府后，踌躇了下，终是开口：“我见过了王莽，他不会伤害你和孩子。”十三夫人眼中瞬时涌满了眼泪：“没有办法了是不是？孩子还那么小，不能没有父亲，这个家不能没有他啊。等母亲身体好些，我与她进宫去求求太后，哪怕削爵流放，只要能保住他的性命，一家人能在一起，我们都愿意。”

我太明白她的心情，因为我也曾经如她一样，少年飘零，所以家庭永远会是我们最深切的渴求。可是命运之手的拨弄，从来不看你失去过什么，希求些什么，再痛苦漫长的失去，只能自己慢慢体会。抬起眼，我也已是泪流满面：“怕是太后也不会再见你们了，我没有办法救下他。不管如何，总要想办法再见他一面，他牵挂你和孩子，和我说一定要保住你们。”

十三夫人转过身去，默默擦着眼泪，看向身边的孩子，孩子此刻倒是停止了哭泣，眨巴着眼睛好奇的看着我们，他长着和淳于长一模一样的一双凤眼，我心中抽痛，对十三夫人说：“我去看看管家。“十三夫人点了点头。

管家关押的地方，似乎此刻却是淳于府最宁静的所在。我推开门，他坐在床边，看向我，问道：“你还好吧？“我眼眶还红着，坐到他身边：”淳于长死了，你开心么？“他沉默了会：”他当年知道王凤的种种不端，却助纣为虐，这些年他自己也干了多少坏事，害死了多少人。你不过是不清楚，才会替他难过。“我低着头，沉沉的说道：”那你这些年在他身边，看到他做的种种不端，不也是助纣为虐么？为了和王家斗，在立后和拥立太子的事情上，你怕是没少出力，就算你是为了复仇，那和当年的淳于长有何两样？“

他干笑了两声：“我的人生，二十年前就已经被改变了。如果不是王凤，我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我早已经厌倦这样的人生，此次过后，不论淳于府还是王家，都不会容我再活在世上，对我而言，这倒是解脱。“”不，你的人生若说被谁改变，那也应该是我，当年王凤要杀的，不过是我而已。你若有仇恨，应该向我来。“

“你有什么错呢，当年你也不知道有人想杀你。何况，若不是你挺身而出，我与母亲，怕是早就被羌人杀了。“他急急的说道，”我不会怨恨你的，你也是个可怜人。“我苦笑道：“因为我是个弱女子，你便能体谅我的艰辛。而你是否想过，那些看起来高高在上的人，也有不能说出口的苦楚。就如同你始终背负着父母之痛，这些年怕是一刻也不能安享那些荣华富贵吧。”

他沉默着，我接着说：“你暂时不会有事的，王莽答应了我，淳于府上下，他都不会再动。可我不能完全相信他，等适当的机会，我会求十三夫人将你交给我，到那时你便回洛阳吧，远离这一切。我无法决定你能不能放下心中的愤怒，但我真心的希望剩下的人生你能为自己而活。”

十日后，淳于长被赐毒酒，死于狱中。其母广恩君侍奉太后有功，其他人未受株连。而我们想尽了所有办法，都未能再让淳于长见家人一面，他对我的托付，竟成了最后的遗言。数日后，王莽接替王根，成为大司马，而他的叔叔王立，因为收受淳于长的贿赂，替其求情，被贬出京城，遣往封地。至此，王莽三十八岁，成为了王家新的掌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