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天涯（2/2）

“你亲自护送？你可知如今已是十二月初，去西域的商路已经封闭，此刻上路危险万分？”“我知道，可我们不能再等，如今王莽大权在握，若是他反悔，我也再无办法。”“你不能去，如果真的要去，我护送她们去。我熟悉去西域的路，和都护府将领关系也不错，由我护送，必将她们平安送达。而且你留在京城，王莽便不会注意她们，我们此行便能少去好些麻烦。”

我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不由端详起他的神色。他不像是一时冲动说出的话，而且我明白他说的都是对的。可是毕竟他与淳于府之间曾经的种种，我怎可轻易将十三夫人和孩子托付给他呢？看我沉默不语，他说道：“不管以前恩怨如何，淳于长已死，孩子是无辜的。”我看向他：“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此事关系重大，容我再想一想。”

当晚，我又去了淳于府，找到十三夫人，她一身素衣，眼睛略肿，刚哄孩子睡下，见我赶来，知道我一定是有要事，便将我带到她卧室中。我看她已经打包好了首饰和衣物，屋子里显得有些凌乱，便说：“今日我将管家接出来了，现在他在我处。“她点了点头：”母亲与我说过了。“”我知道你心里一定还是怨恨他的，不管怎样，他总是这件事情的由头。“”若说不恨是假话，可是恨又怎样呢，杀了他，淳于长也回不来了。“她的眼眶里瞬时又涌满了泪水。

我缓缓开口：“若是他能将功赎罪呢？他今日与我说，要将你和孩子平安送到西域。”她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声音也不由得提高：“他？不，不,我不要再看见他。”“我明白, 让他来送你，你感情上没有办法接受。我原是想自己将你们送出去，有我在你们身边，淳于长忌惮我拿走的东西，必不敢对你们动手。可是眼下是隆冬，往西域的路有多难行，我并没有经验，而他在西域生活多年，有他带着你们，便要安全许多。我也思虑了很久，为了孩子，我们是不是可以将自己的感情放一放，无论如何，我们也要保证孩子的安全啊。”

我看她不说话，便继续说道：”而且如果是我送你们出去，我与淳于府平日并没有深交，王莽一想便知是淳于长临终所托。我怕将来我和他之间的种种，会将你们拖累进来。你们与我越是生疏，才能越安全。同样的道理，我们再怀念淳于长，都只能放在心里，他深爱着你们，你们平安，才是对他最好的告慰。“我明白这番话说起来容易，但是要接受，怕是仍需千回百转。

我没想到，第二日一早，淳于府的人便过来传话说，十三夫人同意了我的建议，由管家带着她们走。我于是转告了管家，并将我的全部积蓄交到他手中：“ 西行的东西我准备了些，你看看是不是还有没考虑到的，再添置些。若是还有得多，你便回洛阳做些小生意。我若是日后有机会，便会去洛阳看你。”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了曾在离开张掖的路上，笑着招呼他以后去新野找我，不由得眼角湿润。世事苍茫, 若说上次挥别我真心想能再见他，这次，我却希望他能够永远的离开我，过自己的生活。

他将那小袋金子又推还给我：“淳于府多有钱你不知道么，还需要你贴补？我就更不要你的钱了，等把她们安顿好了，我便回来找你。”我刚想拒绝，只见他抢先说道：“我总要回来和你交代她们的情况。交代完我便离开，不会有事的。”我没有反驳，只是把金子又放到他手上：“既是这样，你回来的时候再给我好了。总说穷家富路，你带着我才能安心。”

那天傍晚，十三夫人带着孩子，还有一个淳于长的亲随，驾着马车来到城边的酒馆，我与十三夫人告别，她穿着粗布衣服，孩子裹得庄庄实实，仅带了两个包裹和一些衣物，看我担忧，对我说：“该带的都带了，你放心。以后我们就是相望天涯了，只希望你也能保重，说不定还能有重逢的一天。”我点头：“此心牵挂, 无谓天涯。”十三夫人转身走上马车，露出衣裙中的一块莹绿玉佩，我认出这是淳于长的贴身之物。虽然他一生都在怀疑感情，但最后能得到这样有情有义的女子，未尝不是最好的答案。我站立在城内，看着马车缓缓驶出城门，越走越疾，最终奔向那轮即将沉没的巨大红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