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 我非帝才,君非良人二(2/2)
张良腿发软,表面却不显,只是动作有些僵硬。
“韩兄,良先告退。”
张良准备下马车换自家的车回家,韩非拉住他,对车夫说:“直接去张丞相府,尽快。”
张良浑然不知,回了张府。远远听到了一片哭声。韩非为外人在外面等,张良进了正寝。众人正在举行招魂的仪式。张平拿着张开地的衣服,一手执领,一手执腰,面向北方,拉长声音高呼张开地的名字,这样反复多次。然后把衣服递给了张良。
张良接过,倾着身子,颤颤巍巍给张开地穿上。手下触及的皮肤冰凉,就算有点点余热,在他这里也是再寒冷不过。艰难穿好衣服,退几步,张良死死望着闭着眼张开地,脸上没什么表情。满屋的人都在痛苦,只有他和父亲最为镇静。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
初终后第一天有很多事要做,张良也顾不及韩非,等想起他时人早离开回宫了。
张良穿着不缝边的白色粗麻布衣服,腰系草绳,脚穿草鞋,跪在灵堂,守灵。他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受,为神不老不死,而人却必死。十年对活了上千年的太子长琴来说太短,而对生命只有几十载的人却很长。一个人陪他十年,却离开他大半辈子,他亲眼看着一个人老去死去,生命的流逝无可奈何。这大概就是父神所说的凡尘苦痛。他似乎感觉到丝丝痛。
等葬礼结束,张良病了。几日不睡,受了风寒,本就羸弱的身子自然受不住,便一病不起。
韩非来看他,看着他苍白无力坐在床上的模样,有些难受。他想,年少不经事的小,第一次面对至亲离去,必定痛苦至极。自己还是把那些琐事置于晚间处理,白日多陪陪他。母妃去世时,至少自己还有妹妹作陪。
张良见韩非来,便要下床行礼,韩非阻止他,并顺势坐在床边。
“身体不适,莫要做这些虚的。”
他点了点头,望着韩非,眼神恍惚。
“韩兄,何为死?”
“生命骤停即死亡。人固有一死,葬死者,养生者,死人复生不悔,生人不媿。小良子要怜惜身子。”
他点了点头,闭着眼,幼时祖父的彻夜照顾,谆谆教导都浮现,渐渐变成棺椁里冰冷的脸。果然,人的情感还是太过沉重,难以负载。
在这种时候,他能给张良的也只有安静的陪伴。韩非陪他待了一整日,晚间才辞去回宫处理政事。如今,韩王的身子消费过度,每况愈下,终于舍得放一些权利给众多公子们。不出意外,韩非得了个芝麻大的小官,每天要处理的事很多。但他觉得这样也好,不用处于权利争夺的中心,也能实实在在为百姓做点事。可他也明白,他一人作为对百姓来说只是杯水车薪。而今,
天下大乱,纷争不断,韩国的百姓苦,天下的百姓苦。
张良的病整整拖了一个月才好,韩非也陪了一月。出病,张良人瘦了一大圈,脸上的一些肉都没了,轮廓清晰明显,到显得成熟一些。
烧七过后,张良进入了三年的孝期。而且国事繁多,张平提前解了丁忧,回到朝堂上。
孝期张良就在家学习,韩非经常来看他,并给予指导。在韩非的有意引导下,张良的学识进步很快。对于张开地的逝世,张良最多的感受就是张府太安静了,即使人很多。
这一日,韩非指导张良学习,到平时该走的时候,还留在张府。
“韩兄,今日不用去回宫处理政事。”
韩非满脸无奈,一副壮志难酬的凄凉感。
“不去了,此后我便多花些时间陪你学习好了,顺便我也要多看看书。”
张良看韩非的模样,猜想肯定又是上谏不成反被批评。眼前的人,是真心爱韩国,真心爱百姓,而处于许多无奈,很多事情心有力而余不足。他没办法像韩非一样忧爱国与民,对现状也无能为力,只能尽力劝慰韩非。
“韩兄,莫要气馁。韩兄所想的大业必能完成。”
“我也不是气馁,只是心疼,心疼韩国的百姓,这天下的百姓。韩国治国不务修明其法制,不富国强兵而以求人任贤,反举浮淫之蠹而加之于功实之上。观天下,儒者用文乱法,侠者以武犯禁,宽则宠名誉之人,急则用介胄之士。真正廉直之人不被奸枉之臣所容。”
“韩兄,上谏不宜激进。”
“激进也罢,委婉也罢,父王都听不进去,韩国削弱之局不可逆转。”
“知所说之心难,所说之人无心更难。”
“还是小良子懂我。”
“是韩兄教得好。”
韩非轻轻叹气:“不谈这些恼人的,小良子,今日可否学疲倦了,我们去新郑城里逛逛。”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