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回 休书(上)(2/2)
烛火已经快要烧完了,周围也没有可以向附近村落求救的任何东西。
母亲一言不发地看着山下湍急的水流。
烛火被风吹得到处摇晃,看不清母亲此刻的表情。
他心如死灰。
只觉得人生已经艰难到如此,偏偏老天爷还要推波助澜。
忽然听到茅草屋前悉悉索索的声响,细听是鞋履踩到草木的声音,被雨水的声音掩盖,又听得不是很清。他心中又疑又喜,与母亲茫然对看一眼,缓声问:“谁在那里?”
门外的脚步声加快,“扑棱”一声,茅草屋被人推开。
一个浑身淋湿的姑娘,锦衣华服,正被冻得瑟瑟发抖。
林言溪定睛一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那人正是何书瑶,她快步走进来,飞快地坐到林言溪对面,嘴唇被冻得发青,却仍旧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林言溪将毯子裹在她身上,她却还是石头一样,气得纹丝不动。
直到林母开口问:“大小姐,你一个姑娘,怎么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
何书瑶这才肯开口说话,闷闷道:“我去问桃红,你们人去了哪里,桃红不肯告诉我,我去问爹,爹也不肯说,我只好去问二姨娘,二姨娘说,你们一早就上路了,如今怕是已经走出馥雍城了,我骑着马好不容易追过来,看你们停在这里歇息了,就把马栓在山下,想爬上来好好质问你,但我想不能这么白白便宜了你,就躲在草丛里,打算等你下来的时候好好吓吓你,结果水越涨越高,我也只好这样出现在你们面前了。”
林言溪听完,既心疼又觉得十分好笑,对她道:“何老爷拒绝了这门亲事,所以我就和母亲要回乡了,你这样奋不顾身的追过来,又因我遭遇了这样的险境,何老爷怕是这辈子都不能原谅我了。”
何书瑶噘着嘴,仍旧很气愤地瞪着他:“这你就放心好啦,我走之前就已经告诉桃红了,我爹最疼我了,一定会派人来追我回去的。”
说到这里,被冻得打了一个喷嚏,面目也没有那么凶恶了,整个人都恹恹的,她把头缩起来,闷闷地说:“我现在只希望他们能尽快找到我就好了。”
烛火摇曳在何书瑶的眼底,她的眼底一片清明。
林言溪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口温热,早已驱散了连日来被拒亲的烦闷和赶路的疲乏。自从父亲亡故后,他的心中一片冰寒,还不曾有今日这样暖的时候。
他在茅草屋中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何书瑶瞪着兔子似的两只眼:“你这人可真奇怪。”
林母笑着说:“是啊,真奇怪。”
那日,他们三人不久就被人救了出去。何老爷的人马十分给力,迅速又仿佛毫无声息,唯有一点,当看到湿漉漉的林言溪搂着湿漉漉的何书瑶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白眼一翻,仿佛马上就能厥过去。
拦了,也拒绝了,还毫不客气地赶了。
谁料到最后还是这么个结局。
何老爷不能接受,但他疼爱何书瑶,像疼自己的心肝肺一样的疼她,所以何书瑶说要嫁,他就给她带了十里红妆,忍住满眼泪花,看着女儿带着沉甸甸的嫁妆,看着送亲的队伍,从馥雍城一路吹锣打鼓地去了永熙镇。
那时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跟何书瑶竟然有这样的一天。
他又翻身看了看正在身旁熟睡的楚荍,楚荍长得好看,却好看得内敛,温和到没有一点攻击性,这是他最钟爱的美貌,碍于何书瑶的压力,他从未给过楚荍名分,但楚荍却一直无怨无悔,不曾向他吐露过任何心酸。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她。
又想起萍儿,巴掌大的那么一张脸,把他当成了神佛,是可以救赎她的存在,整天小心翼翼的拿眼睛瞧他,最是温顺可爱。
但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萍儿是非死不可的。
她自己做的孽,自己要还。
他对这三名女子各怀着不同的心思,却在很多事上都无能为力。
已经夜深人静了,楚荍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言溪,这么晚了,还不睡?”
他答:“这就要睡了。”
闭上眼,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