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回 毒发(2/2)
他往常娇生惯养极了,最怕疼,此刻却蜷缩在地上不停地抽搐,手脚逐渐开始泛青,露出的手腕处也开始微微泛白。
何书瑶不敢动:“兰生?”
兰生的喉咙里开始发出想咳却咳不出的声响,听起来十分吓人,何书瑶再看,他的鼻子下面,嘴巴下面,全部都开始溢出血来。
他拿自己的手无力地捂住嘴,那血却穿过了他的指缝,一直流到他的衣襟前。
黑红的血。
红到近乎发黑。
像燃烧的花朵,快要把兰生整个人都吞噬了。
心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快不是她自己的心了。
何书瑶掀开被子,惊声叫道:“兰生?!”
——
这边,楚荍满脸是泪地走在路上,刚巧也回到了颂贤堂。
她咬着牙想,自己总得试一试,破釜沉舟也好,不试一试,天王老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楚荍拭了拭眼角的泪,稍微收拾了一下才进门,这会儿她倒是敲了敲门。
林言溪这会儿已经起床画完一副桃花图,正推开窗要透透气,回头就看见楚荍红着眼圈拎着一个食盒进来,一言不发地把食盒里的几碟点心和几盘小菜端出来,摆在桌子上后,站在一旁,再也不发一言。
林言溪走过去想要搂住她安慰一番,楚荍却侧了身子躲过了他的拥抱,他再去抱,楚荍再躲,眼圈通红,看起来惹人怜爱极了。
林言溪觉得古怪,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又受气了?我往常抱你,你都充满依恋地偎依过来,今天怎么这么冷淡?”
楚荍娇嗔地看他一眼,垂了眼帘,用赌气的口吻说道:“我被人教育了好大一通,毕竟主子下人,天壤之别。不能没了规矩。”
她这话说得精妙。
说起出身,林言溪跟她也差不到哪里去,也没少看这府里其他人的眼色。
往常林言溪一听见就脑壳犯疼,就是他小时候在田地里玩成个泼猴儿,被他娘逮到,他娘气愤地拿桩子敲他,他都没这么疼。
楚荍的眼神慢慢地移到林言溪的脸上,泪水挂在睫毛上,将落不落,她也慢慢地说:“言溪,我活得太难了,这份艰难也许是告诉我,我一开始,就不该进府,如果我不进府,你和大小姐还是琴瑟和谐的一对璧人,你也不必为了我,落到现在这样的处境。”
顿了顿,又哽咽道,“都怪我。”
她的鼻尖和眼角都通红,显然在从德春苑回颂贤堂的路上已经偷摸着哭过了,她总是这样,受了多大的委屈也不愿意和他说起,怕让他也跟着委屈。
他开始责备自己,干嘛要为何书瑶担心?干嘛要让楚荍替自己去看她?
何书瑶的脾气,若有人碍她的眼,轻则拳打脚踢,重则挫骨扬灰,也用不着她动手,她抬一抬眼皮,就有知晓她意思的下人上来替她出这口气。
楚荍这样一个无父无母的可怜人,为了自己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自己竟然连护她周全的办法都没有?
这是何等地悲哀!
悲哀到他的自尊都令他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被褥把自己埋起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觉睡到管他今夕是何年。
楚荍要去拭泪,却被林言溪捉住了手。
他将她温软柔弱的手,贴在心口那里,他的脸上,满是心疼之色。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为我受了许多委屈,”他情深意重地看着楚荍的眼睛,“你再等我些日子,再过些日子,谁也不能这么欺负我们。”
楚荍定了定神,听见他说的是“我们”,一颗心慢慢地放下来,人也慢慢地靠在他的怀里:“言溪,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做决定,你让下人给她的休书,也不过是一张白纸。你到底是怕她,还是舍不得她?”
林言溪说:“你容我再想想。”
楚荍凄凉地笑了:“言溪,刚才我提到那句你怕她时,你气息还未乱,我说到舍不得时,你的心跳声却乱了几拍,我听得一清二楚。”
林言溪枕在她的发丝里,鼻息间全是香气。
楚荍的手慢慢地收紧,一子一句地问:“你是不是,对她还有情意?”
在林府里步步为营,她已经算好了一切,包括自己的结局,只是林言溪始终是一个未知数,他看似无情,却又很多情,他看似深情,有时候却无情到叫人心惊。
她这盘棋已经走到了最后,若林言溪出了差错,她满盘错乱,必输无疑。
楚荍说的这些话,林言溪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他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他问自己,我到底舍不得什么?
究竟是舍不得绣坊,舍不得宅邸,还是舍不得……他第一次见到的何书瑶。
她的目光那个时候好奇地望过来,在冰天雪地里,隔着皑皑白雪,披着滚绒红髦,她的手上提着一盏燃烧的纸灯笼,纷飞的纸屑在冷风里似枯萎的琼花旋旋而落,落在她似上好檀木般的漆黑乌发上,她尚且年幼,脸庞有些小女儿的娇憨和婴儿肥,未着任何胭脂色,却好看得叫他心惊。
一眼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