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2/2)
一见这阵仗,玉溶方知是被兆璟给诓骗了——这压根不是请他吃饭赔罪,而是骗他陪着一道赴宴来了。
玉溶一瞥兆璟,面无表情:“在下南玉溶。”
红衣公子立马满脸堆笑:“南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呐!”
玉溶淡淡的没什么表示,不接话茬,红衣公子一怔,随即有些讪讪的转向兆璟,更加殷勤道:“璟三爷快请,听说璟三爷喜欢京苏菜,我挑来挑去,都说满京城里这家还算地道,我吃不出京苏菜的好坏——三爷,一会儿您给品品?”
几人说着上了楼,一张大桌落座,一大群水蛇腰薄肩膀的姑娘鱼贯涌入,添茶倒水。
兆璟笑着随意道:“都行,我这人不挑食。”
红衣公子立马眉开眼笑着刚要接话,只听兆璟又慢悠悠补充道:“玉溶是金陵人,他比较挑。”
红衣公子未出口的话憋在嗓子眼里,看看兆璟,又看看玉溶,强笑道:“那便有劳南公子指教了。”
这人眉梢上都仿佛挂着冰凌子,整个人透着幽幽的寒气,他本来没指望南玉溶能接他的话的,却不成想,他闻言竟然一勾唇角:“三爷过谦了,三爷一张嘴吃遍天下,还是您来指教罢。”
这话怎么听都透着一股嘲讽,红衣公子的微笑凝固在嘴边,感觉自己又被南玉溶一脚踢给了璟三爷。
兆璟听了却仿佛心情甚佳,乐呵呵道:“那我就在玉溶跟前儿献丑了!”
两人你来我往,好像全然没有旁人什么事儿。
红衣公子阅人无数,几句话下来已经将其中大概关节摸了个七七八八,了然一笑,知道接下来该捧谁了,于是拍了拍手,开始上菜。
金陵盛产水产,京苏菜鱼虾甚多,注重鲜活、刀功、火候,刀功以精细者为佳,入口必要鲜香酥嫩,火功更要一丝不苟。
一时间,桌面上摆满了玉盘珍馐,其他的自不必说,白汤清澈可见碗底彩绘的游鱼,薄饼薄如蝉翼,就连磨碎的酱碟都细腻的可以照见人影。
唐公子赞不绝口的捧场道:“金陵真不愧是百年南都,其繁华富庶从这菜品当中就可见一斑呐!”
其余的人也纷纷交口称赞。
“这湖熟麻鸭的味道真是绝了!”
“唐公子可知这里头有菊花脑,枸杞头,马兰头三样儿,号称是‘金陵三草’,十分入味,令人回味无穷啊。”
“这道菜叫什么?竟然如此爽滑。”
“公子有所不知,这叫‘炖生敲’,是用大鳝放干净血,踢除其鱼骨,在砧板上摊平,以木棒击之,凡数百击之后,敲至肉面起毛时,鳝之肌肉纤维、经络组织尽被敲散,使鳝肉充分吸收用酒、盐、糖、葱姜、香料等调和而成的卤汁——
“乖乖,这一味鱼竟耗费如此多的精力!”
”——这还不算完呢!之后改刀成长方块,入油锅炸至黄金色‘芝麻花’盛放后即捞出,再同葱姜、料酒和咸肉片一起爆炒三分钟成银炭色,再捞出,入肉汤煮至回软,加肉皮、肉片、笋片、葱、姜、蒜头等,以砂锅用文火炖上一个时辰——”红衣公子一口气说完,深深吸了一口气,笑道,“方才到了我等的面前呐~”
红衣公子显然已经是京苏菜的行家了。
兆璟看玉溶抿了一口茶,又抿了一口,便笑道:“这莫不是钟山的云雾茶?”
红衣公子立刻道:“要么怎么说您是行家呢?”
“这茶倒好。”兆璟悠哉悠哉的也举起茶品了品。
红衣公子立刻惊喜:“难得璟三爷喜欢,我叫人包了给您送到府上。”
玉溶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再没动过。
“品金陵菜,怎么能没有金陵曲相伴呢?”红衣公子拍拍手,三位身姿曼妙、罩着纱衣的女子挑帘进来坐下,抱着琵琶,转轴拨弦,徐徐吟唱。
伴着歌声,唐公子问红衣公子道:“枚开,你不是刚从苏杭回来?一路上可有什么有趣儿的事?”
原来这位红衣公子名叫虞枚开。
虞公子道:“我这一趟的确是得了一些个稀奇宝贝。”
“哦?”大家都来了兴致,纷纷问道,“都是些什么宝贝?”
“旁的也就罢了,”虞公子笑道,“只是其中一幅画我瞧着甚是喜爱——”
两位小厮上前,将画轴一开—— 赫然是《韩熙载夜宴图》。
只见画卷上声色管弦,人物栩栩如生,色彩鲜活,胡须衣褶纤毫毕现。
一时间众人忘了宴饮,凑近了细看,一旁演奏的歌声围绕下,仿佛是画中人弹奏出来了,画里画外,难辨真假——正是画外夜宴人看画中人宴饮,颇有意趣。
“看着倒好,只是不知是顾闳中的真迹,还是后人仿的。”虞公子道,“璟三爷见多识广,你给看看?”
兆璟细细打量半饷,方才慢悠悠道:“顾闳中其人最擅描摹人物神情意态,我看这笔触,十有八九是真迹,即便是仿的,也仿的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了!”
虞公子上赶着拍马屁道:“璟三爷对顾闳中的笔触如此熟悉!真可谓是行家呀!”
众人纷纷跟着附和。
“还是三爷的眼睛毒!”
“好画得有行家品呐~”
“没什么,”兆璟夹着菜,“家里也收了一幅顾闳中的《游山阴图》,因此才略知道一些。”
“哎呀这可真是巧了,”虞公子喜道,“我不懂顾闳中的画,放在我手里也是束之高阁、暴殄天物了——倒不如给璟三爷帮忙收着?”
他期待着拿眼看兆璟。
谁知兆璟探过身问:“玉溶觉着这画怎么样?”
冷眼看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奉承话,说的简直耳不暇接,玉溶在一片笙平之中转过头,看着兆璟,一字一字道:“我觉着,是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