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2/2)
“为什么?”兆璟难以置信道,痛心道,“大哥可知,是他将人推下楼去的——一条性命白白枉死,冤案不结则孤魂难安!大哥作为刑部官员,食天家俸禄、行公平之法,如何能草菅人命、放任宵小之辈横行霸道呢?”
兆璋轻轻一哂:“瑾弟不愧是新科举人,天理昭昭的大道理信手捏来,顷刻之间就是一篇粉饰太平的锦绣文章啊。”
兆瑾皱眉:“大哥此话何意,是在笑兆瑾不经世事,信口指手画脚么?”
“既然知道自己不经世事,如何还在这里指手画脚?”
“大哥,”兆瑾心中愤慨,勉强自持,语重心长道,“兆璇表兄弟,不过一介横行霸道的乡绅之家,京里满城高官子弟之中实在无足轻重,如果连他犯了法都要包庇,那普天之下还有公平天理可言么?”
“他虽是无足轻重,可背后却牵涉众多!”
“牵涉了谁?”兆瑾步步紧逼。
“我应家便是首当其冲!”兆璋提高声音怒道。
兆瑾一愣。
兆璋回过头来看着他,不复往日往来客气之态:“实话与你说——长官要卖我应家一个人情,难道我还能不买么?”
兆瑾愣愣的走出了刑部衙门,一身锦袍犹在身,却不复不久前风发的意气。
“哥儿,如何了?”寒柏不会看人脸色,凑上来愣愣的问。
兆瑾失落的立在刑部衙门高大威武的石兽旁边,宽大的袖子空荡荡的垂在身侧,气势恢宏磅礴的大红漆门面前,茕茕孑立。
一直以来信奉的仿佛渐渐化了泡影,从来都是天理昭彰君臣父子,可见这人情世故,圣贤书中果然不曾着过一笔。
“别跟着我。”兆瑾怀着一腔难平的愁绪,一个人慢慢往前走。
周遭人潮涌动,叫卖之声、市井嘈杂之言不绝于耳,来来往往,熙熙攘攘。
新榜举人,可失落的愁绪无人可诉。
他怅然若失,怔怔的走着。
突然一个软软的东西轻轻打在他脸上,兆瑾一怔,俯下身捡起来,竟然是一方丝帕,身后的马车中传来嗤嗤的笑声。
小郁相公掀起马车帘子正冲他笑着。
“瑾二爷,我发现咱们俩真是有缘啊!”
兆瑾不想还能在大街上遇着他,快步上去,站在车外头,跟他一上一下遥遥相望,惊奇的甚至忘了满腹的忧愁:“你这是要去哪?”
小郁相公看看自己旁边坐着的老鸨,撇撇嘴,不答反问道:“你这呆子,愣愣的只管往前走,被来往的车撞了可怎么办?”
兆瑾闻言,低下头自嘲的笑笑。
小郁相公看他的样子跟往日不同,问道:“这是怎的了,大白天失魂落魄的,别是又被哪家千金退婚了罢?”
“对不起……”兆瑾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对不起我什么?”小郁相公奇道。
“小蔡的事,是我们家人做的,妄菅了一条人命,我也……我也无可奈何……”兆瑾垂头丧气,苦涩道。
小郁相公愣了片刻,随即慢慢的绽出一个笑容,轻轻的嗔了一句,像是感叹给自己听:“你这呆子……”
兆瑾奇怪他如此说,抬起头来:“我如何又呆了?”
“一个供人玩乐的妓罢了,也值得二爷如此上心?”他放缓了语气,出声安慰,“他这辈子够苦的了,早死早超生,二爷还不如多给他念念佛,让他下辈子投个好胎,若有来生再莫要做这行当了。”
他今日发髻旁别了一支娇艳的菊花,衬得他肤白如雪,顾盼生辉。
这倒提醒了兆瑾,他愣愣的看着他点头:“对……你说的有理!我回去……回去给他念念佛也是好的。”
老鸨看他一反常态的跟个连车都坐不起的男人啰啰嗦嗦这么多,不耐烦的在身边催促:“再说下去这天儿可就黑了,误了时辰看人家怎么收拾你!”
小郁相公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冲车里头道:“再等等!”
随即转过头来,对兆瑾笑着。
兆瑾也跟着微微的笑,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忙把手里的帕子展开,递给他:“这是你的罢!”
小郁相公从窗上伸出手,却没有拿帕子,而是攥住了兆瑾的衣角。
兆瑾一愣,小郁相公似乎也愣了一下,有些慌乱的望了望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群,慢慢的放开了手,将帕子默默的收回去。
没话找话似的,他说:“你今日这身衣裳倒是好看……”
兆瑾低头看看自己一身锦服,也没头没脑道:“铺张了些,看着似乎不庄重……”
小郁相公一笑:“再庄重,真成了老学究了!”
他敛去了笑意,发自内心道:“二爷这样,是翩翩君子……”
再铺张的东西也衬得起你,因为你是翩翩君子。
逢场作戏,他婉转奉承过无数人,唯有今天这句,是真心实意的。
兆瑾的脸不知怎的,就烧了起来。
老鸨不耐烦的咂着嘴:“还有完没完?没说完的叫他掏银子到你床上接着说!”
小郁相公只是看着兆瑾笑,丝毫不理睬身后满口不干不净污言秽语的老鸨。
“二爷,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
兆瑾愣愣的点头。
“那你晚上别喝太多酒,早点……早点歇了……”他愣愣的也不知道嘱咐了些什么胡言乱语。
小郁相公慢慢的放下帘子,隔绝了视线,在兆瑾的注视下,哒哒的马蹄声载着他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