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鬼车（三）（2/2）

“人有两只眼睛，看到的东西是立体的，而镜头只能捕捉二维图像。”

蒋芃谈及专业领域，异常认真：“拍照时，相机与物体的距离不同，拍摄出来的效果也完全不同。比如说……我们自拍的时候总会比旁人给我们拍摄显得瘦，就是这个道理。”

姜巽离惊讶道：“还有这回事吗？”

“是的。相机与被拍摄物的距离越近，它能够捕捉到的立体面就越小，如果拍摄人物，就会显瘦很多。”

“相反，距离越远，拍到的立体面积越大，就会将人拍得更胖。而我们的眼睛可以捕捉立体感，就会自动调节这个误差。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看镜子里的自己时，会觉得比照片好看。”

蒋芃说着，画完了一幅速写，合上本子。

“原来是这样！难怪我总觉得我哥给我拍的照片都丑爆了！”姜巽离佯怒。

蒋芃却当了真，看了姜巽离几眼，认真道：“你拍照片也不会丑的。”

姜巽离张了张嘴，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

太阳渐渐西斜，两人终于登上了这片山林的顶峰。那里有一处破败得并不算严重的野长城烽火台。烽火台下，从各个路线找上来的游客们三三两两地围着它拍照。姜巽离把手机递给一对小情侣，请他们帮自己和蒋芃拍合照。

蒋芃没有拒绝，却也不怎么配合——他既没有笑，也没有照姜巽离的提议喊些稀奇古怪的词。

最后的照片上，姜巽离一脸傻乐，伸出胳膊搭在蒋芃的肩上。蒋芃则一脸冷漠，抱着手臂，站得笔直。

虽然不太令人满意，但姜巽离还是第一时间把这张照片发到了朋友圈，设置成仅自己可见。

这么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他可不想忘了。

两人下山回到停车地点时，天色已经开始渐渐转暗了。他们在景区附近的农家乐里随便吃了点晚饭，便结束了这一整天的行程，蒋芃开车送姜巽离回市区。

“真不好意思，还麻烦你送我。”姜巽离心里美滋滋，嘴上却在假装抱歉。

蒋芃不以为意：“有车，方便。”

姜巽离道：“我发现你自从从山上下来，说话的风格又开始往短小精悍走了啊！大画家，能多说几个字不？”

蒋芃这回干脆没搭理姜巽离。

他们从景区回市里的这条高速线路上，有一段路正在维修，只保留了一条车道，因此极为拥挤。姜巽离见导航图上一片堵车的红光，便指挥蒋芃从下面的省道绕行。反正这个时段进城车辆少，省道并不难走。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道旁路灯亮起，看上去暖融融的。

手机导航里突然传出提示音：“事故高发路段，请小心驾驶。”

姜巽离抬头看了看极为良好的路况——道路平直，路面整洁，每侧两条车道，路中间有隔离护栏，路边人行道也有金属栏杆，怎么就成了事故高发路段了呢？这个导航是不是有点不靠谱？

蒋芃的车前面没有其它车辆，但他仍然保持着路段限速，也不着急，慢慢往市区开。

后面有一辆车开着远光灯驶来，亮度极高的白色灯光照在反光镜上，晃得蒋芃皱起了眉头。他从镜子里判断对方的车速挺高，便耐下心等待对方超过自己。

坐在副驾驶的姜巽离突然变了脸色，他直起身子，高声喊道：“注意——！”

话音未落，蒋芃就看到一个六七岁的孩童骤然出现在道路中央，直直面对着他的车头。他吓得一个激灵，死死踩下刹车，并转动方向盘试图躲开那个小孩。

姜巽离伸手稳住蒋芃的方向盘，喊：“不要急打……”

砰地一声巨响，后方速度极快的那辆越野车追在了他们的车尾，将他们的车推撞向路边人行道边停着的一辆三轮车。

巨大的冲击力将三轮车挤向路边金属护栏，整辆车倒竖过来。一根尖锐的钢筋从三轮车车斗中刺出，穿透了蒋芃汽车前方的玻璃，直直扎向姜巽离的心口。

姜巽离倏地往下躲，却没能完全躲开，那道钢筋擦着他右边的锁骨，刺进了他的肩膀里，将他钉在座椅靠背上。

除了这根莫名其妙的、几乎是天外飞来的钢筋，事实上这次撞击并不算剧烈。蒋芃早已踩了刹车，他们受到的冲击完全是因为后面那辆追尾的超速越野，因此安全气囊并没有弹开。

蒋芃坐在驾驶位上，扭头看向姜巽离，脸色一片平静。

但姜巽离分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极为隐忍，却又近乎疯狂的恐惧。

“叫……救护车。”

姜巽离忍着疼痛，咧开嘴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这玩意儿，我自己处理不了……”

蒋芃一把抓起电话拨了道路急救，语调平稳且极度有条理地描述了事发地点，听起来仿佛机器似的，一点儿不近人情。

然而姜巽离却发现，蒋芃握着电话的手指竟然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姜巽离。”蒋芃忽然道。

“嗯，我在。”

姜巽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痛苦。

蒋芃忽然双手攥住方向盘上沿，把额头抵在手背上，大口大口地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