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宴3（2/2）

竹玉躲过男子目光，清清嗓子，小声笑了笑：“你瞧，不知道的那个人可不主动找上来了？”话音刚落，座下紧接着响起一声娇滴滴的叫唤：“长熙哥哥。”

真狠。沈大公子浑身打了个寒战，面上强端一副笑意：“沁安妹妹，怎么了？”

苏沁安满意这个称呼，心中颇有几分自得；一晃眼瞧见一旁轻纱覆面的竹玉，却又气不打一出来，当下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长熙哥哥名门望族，身份不凡，平日里该少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言语一出，满座沉默。极有自知之明的“不三不四之人”轻轻侧了侧身子，迎着众人目光从沈绰身边远离了些。

一旁安静立着的莫子君为自家小姐着实捏了把冷汗，抬眸瞥见座上沈长熙脸色一变，心道小姑奶奶这回可好，一句话不仅得罪了权曦玉姑娘，还得罪了沈公子。当真一箭双雕。

苏沁安却不以为然，打破尴尬的气氛，继续喋喋不休：“到底尊卑有别，纵然是绣院权夫人的宝贝女儿，也没资格坐在这样一桌宴席上。长熙哥哥，你说对吗？”

对什么对，快闭嘴吧。

沈绰蹙起眉头，握着扇骨的手微微沁出一点汗珠来。足过了半晌，才尽量温声道：“沁安妹妹，如此只怕失了礼数。”

苏沁安羞恼，站起身来狠狠甩袖子，一个不留神打翻了搁在矮几上品了一半的汤羹：“本小姐轩国公府出身，说什么做什么都名正言顺！长熙哥哥如今要为了一个外人教训我吗！”

竹玉一字字听进耳朵里，只觉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面色火辣再也挂不住，正想着如何寻个由头离开，听一个声音怯怯弱弱传出来：

“小姐……您衣裳弄脏了，下去换一件吧。”

轻轻抬起头，发现莫子君不知什么时候行至苏沁安身侧，从麻衣袖子里掏出一块绢来。

“这……”堂下众人眼瞧如此一幕，不由窃窃私语起来。彼时苏沁安正在气头上，哪里忍受得了这般风言风语，忙不迭避嫌似地打掉了莫子君的手，话语不乏厌弃的意味：“你这是干什么！”

沈绰见时机到了，顺水推舟一把，使眼色差去两个低眉顺眼的侍女：“还不赶紧服侍苏姑娘下去更衣？”

“长熙哥哥！”听男子唤回“姑娘”这样生疏的称呼，苏沁安不由跳了跳脚，余光感受到宴席众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自己身上，终于多了两分廉耻之心，不好发作，忿忿离了场子。

竹玉这才松开手中锦帕，呼出一口气来，眸光瞥向下头温顺垂首的莫子君，见少年脚步耽搁了小会儿，到底跟了上去。

沈绰身为宴席主人，尴尬之意自不必说，当下轻咳一声，尝试转移话题：“大家别影响心情，继续饮宴呀。”

面子是要给的。毕竟上座者不是旁人。

不过片刻工夫，宴席一如方才热闹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又仿佛短短一句话，就能叫人们把该忘记的一切都忘个干净。

温润声音响起在耳畔，微微含了两分歉意：“实在不好意思，曦玉姑娘。”这回倒挺认真、挺凝重。

竹玉轻轻敛起眉眼，脑海一瞬划过前世初遇轩国公女苏沁安的模样——还是同样的京都，还是一场宴席，趾高气扬的姑娘一点也没变，曾经如何咄咄逼人，现在依旧咄咄逼人。

“我从来被欺负惯了，”想到此，竹玉苦笑一声，“这点言语羞辱算得了什么？”

沈绰一时语塞，不知该回什么，养尊处优的手伸到半空，似乎想揽竹玉的肩膀；却很快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动作。

“曦玉姑娘，沈某不知你从前经历了什么，只是如今再往后，我希望你能开心一些。”

开心？竹玉又想苦笑，心道只要你不在我身边，我就够开心的了。话至嘴边，却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没有说出来。

“我只是，”她微一顿话音，片刻接道，“只是为莫公子不值得。”

沈绰也是一怔，半晌悠哉悠哉地叹了口气：“同人不同命。轩国公府对莫子君有知遇之恩，他纵然千百个不愿意，也该明白上头吩咐的指令从来反抗不得。说是陪小姐，那就得陪小姐。”

“可惜了一个风华少年。”竹玉微微垂首。

“没什么可惜的。”沈绰轻轻展开扇面，“莫公子年纪尚轻，若真有心往上走，总归有路等着他；只是这样的路往往艰难，能不能坚持得下去，还要看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