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1（2/2）

“奶奶为这个事情担心了许久吧，”沈绰轻轻一笑，言语说不上讥讽，听来却也刺耳，“所以她死了，反而中您下怀。”

“绰儿！”沈老夫人猛然一震身子，“你可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话！”

沈绰长长叹一口气：“所以嘛。人活一辈子，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与其精打细算辛苦当个聪明人，不如愚昧一场，自在逍遥做个荒唐公子。”

沈老夫人不语，他便又接上一句：“也只有这样，沈家才算真真正正安全了。”

“……不管我说什么，你总有话堵我。”沈老夫人闭眸叹息，再睁开眼时，面上流露了半分不自觉的悲戚，“你这样一天一天的，怎么能叫我不担心……”

沈绰走近两步，轻轻搭了搭老夫人的肩，话锋一转，顷刻柔和了一些：“奶奶年岁大了，本不该这样操劳。有些事情……孙儿会处理好的。”

沈老夫人微一抿唇：“那她……”言语带了两分试探的意味。

沈绰一愣，片刻点了下头：“……我答应奶奶。”抬眸再看向祠堂外的天际，已渐渐有些发亮。

城心绣院依旧繁华热闹。只是这些日子没有礼物一天天送进后房，曾经那个聒噪惹人厌的公子也不知不觉没了踪影。

“果然男人都是一个样。”晨起推开轩窗，任江柳绵侍候自己穿衣打扮，竹玉冷不丁说了这样一句话。

江柳绵握着梳子的手微微一顿：“沈公子性情如此，小姐切勿放在心上。”

竹玉轻轻沾了点胭脂：“我自然不会。”话虽这么说，心里却不知怎的有些空落落。抬头瞥见窗边几只喜鹊嬉闹，哼着轻松畅快的小调，思绪才稍稍轻松了一些。——哪有不习惯？这会儿少了个人在身边闹腾，分明闲适悠然的很。

“最近权夫人怎么样了？”猛然想起什么，竹玉开口道，“算起来她也有些日子没来过了。可是绣院生意忙了些？”

江柳绵反应不自然，听到那三个字眼，手指蓦地抖了一抖：“我……我也不知道。”

竹玉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很怕权夫人？”

江柳绵沉默低首，脑海画面一转，想起宋晓晓与秋棠的经历，不禁一阵胆寒：“……夫人挺好的。是，是我自己的问题……”

她到底比旁人知道的多了一些。

竹玉不再追问，闲在房间里有些无聊，一会儿翻阅几页古书，一会儿坐窗边绣绣花样，干了挺多事情，看日头却只堪堪过了一个时辰。

她头一回这样百无聊赖。

心思空了，没什么东西好想，钻进脑海的都是些不愿记起的过往回忆，叫她难免有些烦躁。如此缓缓踱步，踱步缓缓，回过神来的时候，一阵热闹声音从远处遥遥传进后房，顷刻吸引了竹玉的注意。

“还未至晚上，绣院难得这么热闹。”瞅江柳绵从里屋跟上来，竹玉轻声感叹了一句。

“的确是稀罕事。”江柳绵微微应下，手里捧了件厚实的氅衣，一边说话一边给竹玉贴心地披了上去。

“我们能不能去瞧瞧？”竹玉愣一愣神，反复斟酌了片刻，小声询问身侧姑娘的意见；言语轻柔柔的，听来大概是无聊坏了。

江柳绵低头沉思小会儿，面露一分为难神色，却不忍弗主子的意思：“小姐如果想……咱们偷偷看上一眼应当不成问题。”

珠翠琳琅，锦绣满目。绣院还和往昔一样金碧辉煌，来来往往的客人有欢声有笑语，穿梭其间桃腮粉面的少女手端醇酒，一杯入喉，便仿佛连人带魂都沉醉进一场风花雪月的缥缈梦境里。

“那位郎君倒生得标致。”江柳绵眼睛一转，目光停驻在正席一位俊俏公子的身上。

竹玉顺江柳绵的话看过去，见人一袭青衣莞尔，唇边挂了几弯笑意，乌发长散，取一支和田玉簪挽上，眉目清明秀气，乍一眼竟与沈大公子有两三分像。

“想来该是哪家少年公子。”

江柳绵心生几分疑惑：“说来也是奇怪。出入绣院的王孙贵人不少，大部分却都是往来常客。今日这一位瞧着面生得很，倒像是……头一回光顾呢。”

竹玉撇撇嘴角：“新人也好旧人也罢，只要财源来了，还不都一样敞开大门笑脸逢迎。”正如此说着，权夫人微显臃肿的身子便出现在二人的视野里，不知不觉走到了正席公子跟前。

“敢问这位爷是……”

“皇亲国戚，公孙贵胄，富家子弟，王侯将相，”公子未曾开口，身侧侍从堪堪上前了一步，从腰封里掏出一只锦袋，从锦袋中取出一锭黄金，“只要有钱有利，何须过问姓名？”

权夫人浸淫市井多年，做得一手好生意，饶是如此，也没见过几个这样阔气的人，不禁微微侧目：“……这位爷大驾光临，可有中意的人选？”

公子依旧不言语，眸光流转着扫过一众酒肉宾客，给一旁侍从递了一个眼色。侍从会了意，再一低首，又拿出一锭金子，扣在桌上声色响亮：“公子确为一人所来，还望夫人成全。”

权夫人见如此架势，心中暗暗明白了什么，片刻工夫，听席上那人慢悠悠发话：

“权，曦，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