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4(2/2)
所以沈大公子忘不掉,沈大公子也放不下。
“做过就是做过,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沈妙香轻轻叹息,瞥向眼前玉盏,盏中茶色已淡,“你大可以恨我怨我,我不在乎;可那年沈宅一场大火,与我实在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沈绰难得冷眼,“小姑姑说出这话来,难道不觉得可笑?”
他成功忘掉了一些事情,却清楚记着昔日那场暖阁烧燃的大火;和火光中一抹脆弱易碎的伶仃身影。——他从来懦弱的母亲,用自己薄如蝉翼的生命,为他人做了嫁衣。
“贵妃娘娘啊,要不是为了取你册封大典的衣裳,她怎么会笨手笨脚地跑到火里头去?她从来待你这样好,可你呢?飞黄腾达,青云直上,你自以为自己做了皇帝的宠妃很了不起是吧?我告诉你,你永远欠她这条性命!”
“所以你把自己折腾成现在这副模样?”沈妙香抬眸看他,眉间闪过一瞬冷意,“我的小侄子,你不是一向很聪明吗?你怎么不想想真正逼死你母亲的人到底是谁?”
沈绰微微一颤身子。
“是她的懦弱?她那样懦弱一个女人,怎么会为了一件衣裳冲进火场?”沈妙香靠近了一些,用言语试探眼前人的底线,“是沈家?是她压抑无助的生活?是你那位好父亲我那位好兄长?还是……你自己?”
五雷轰顶。土崩城溃。
从来端一副翩翩公子模样的他似乎有些受不住,任日光扫过半边容颜,映出一对泛红的眼眶。
“沈妙香……”缄默半晌,他微微开口,唤出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你很好。非常好。”言语带着一闪而过的孤绝。
沈妙香冷冷一笑:“沈大公子风流倜傥流连情场,旁人道你恣意潇洒,我却知道你是在报复。报复你那个一生刻板对情意无比淡漠的父亲,报复你那个胆小无能独自一人离去的母亲,报复那个你早就找不回来的自己。”
沈绰陡然一凝神色:“……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妙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是你小姑姑,自然不会害了你。”
“不会害我?”沈绰轻勾一抹假笑,手心微微沁出几滴汗珠来。
“是。我不害你。”沈妙香唇角扬起一抹弧度,“不过有个事情提醒沈公子一下。”
沈绰闻言一缩瞳孔,没应声,她便继续说了下去:“绣院最近来了个一掷千金的客人,你猜猜他看上的是哪一位绝色佳人?”
权曦玉。
一个名字顷刻占据脑海,激得沈绰陡然清醒了几分。
“……贵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沉默许久,公子开口时候依旧小心维持着那份云淡风轻。
可谁都清楚,一副架子端的久了,只消轻轻一碰,就能坍塌个彻底。
沈妙香顿一顿,到底没选择捅破他脆弱不堪的颜面;悠然一转语调,抛下一层恰到好处的台阶:“小侄子逗留了有一阵子,回去可别忘了代我向老夫人问好。”
沈绰缓缓呼出一口气,拂袖转身便欲离开,刚走两步,却又堪堪停了下来。
“贵妃娘娘。”
他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话:“老夫人很思念你。”
身后头传来同样平静的声音:“我知道。”
末了又添一句:“你回去吧。”
沈绰轻轻叹息,跨步走出凝香殿,望向院内景致,一瞬恍若隔世。圣宠一身的兰贵妃肩负沈氏一族荣光,到头来却不肯唤老夫人一声“母亲”。
往事如流水,谁比谁意难平?谁又比谁更通透?
想到此,公子下意识紧了紧折扇;却不知自己走后半个时辰不到,凝香殿来了第二位锦衣玉带的贵人。
“贵妃娘娘,恭喜啊。”
“小侯王有什么好恭喜的?”沈妙香挑眉,站起身子时候刻意扶了扶微微隆起的小腹。
那人缄默了片刻,轻轻转动扳指:“……宫闱寂寞,却不知贵妃娘娘到底在报复本王,还是在报复自己?”
秋风簌然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