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2)
士兵们连忙拈弓拉箭,转眼间数只乱箭便朝他们飞来,箭如雨下。
祝二加快动作撑篙前行,这本是艘小船,并无舱室。
付玉书令所有人趴下,自己则脱下外袍,将它浸水湿透,用其甩动以拨开箭林。
因着人数过多,这边又是逆流而上,船开始左右摇晃,驱使起来十分费力。
眼看着逐渐拉开了距离,长顺却突如其来惨叫一声“阿娘。”
紧接着号啕大哭。
祝二急切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华温看了过去,神色俱变,语带哽咽地说:“她中箭了……”
“怎么会这样……”祝二听言,不禁扼腕叹息。
刘氏爬伏在甲板上,怀里抱着长平,另一只手搂着长顺,而她背后赫然插着一只羽箭。
船已至朝凤江中,他们彻底脱离了险境,付玉书看了一眼她发黑的伤口,只说:“箭上有毒。”
言下之意便是没救了,长顺抓住付玉书的长裳,跪在甲板上哭着哀求:“公子你快救救我阿娘,你这么厉害你一定有办法的,以后我天天给你捕鱼,我一辈子给你捕鱼,只要你能救我阿娘!我什么都愿意做!公子我求求你了!”
付玉书别过头,闭目不言,刘氏尚且还有一丝气息,好容易意识清明了,只虚弱地留下一句:“几位公子,劳烦你们今后……定要护我儿周全……”
言尽便已气衰,不过须臾便去了。
船上一片哀声凄凄,朝凤江上依旧波澜不惊,船摇摇晃晃地前行着,稍有动静便会倾斜。
眼看刘氏已珠沉玉碎,付玉书抱起刘氏的尸身,将她丢入了江中。
长顺见状冲上去想要抓住刘氏,可惜时之晚矣,他对着平静的水面悲恸大哭:“阿娘!!阿娘!!”
看着刘氏石沉大海,他愤怒地转向付玉书,冲着他声嘶力竭地喊:“你为什么要将我阿娘丢下去!为什么!”
付玉书一脸冷若冰霜,说:“这船正一点点的往下沉,你阿娘已经去了,难道要我们所有人给她陪葬?”
华温将长顺揽入怀中,略微有些薄怒:“他不过才六岁,对世事一无所知,这对他而言本就十分残忍,你又何必苛责于他?”
长顺埋入华温的怀中悲恸大哭。
付玉书不再言语,只负手而立。
适时,躺在甲板上的两个婴儿先后发出呜咽声,转眼啼哭声接踵而至,此起彼伏。
华温左右顾不过来,付玉书则铁着脸不管,祝二只顾得上撑篙前行。
于是船上满载哭声,响彻两旁山谷。
就这样一路逆水行舟,不知行了多久,七弯八绕。
转过最后一道水湾,遥见远处隐约有城池呈现,接下来的路已然平坦。
世人皆知玉霞关乃弋鸿国军事重镇,而玉霞关之名又因落霞峰起。
高耸入云恍若仙境,却不知落霞峰顶有座庭院,门上有一匾,落笔青玉小筑。
庭内青砖粉墙,窗上雕以各种植物图案,檐上飞鸟展翅;院内养有珍奇鸟兽,植有绿树红花,还搭以一座小桥,桥下流水哗哗。
如今桥上正站着个儒雅公子,着翠色长衣,衣上绘以雅竹,手上捧着个青花瓷小钵,正在往水里投食。
桥边的柳树下,一名素衣女子端了个小墩,又拿来了针线,施施然坐下,自绣起了绢帕。
她时不时抬头怯生生地看向公子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状似不经意。
眼看钵里的食儿见了底,公子望着池中的鱼儿,突然开口:“我拐你回来,并不是为了让你妻于我。”
半晌无语,直到池中的鱼儿都四散了,女子方回:“我知道。”
公子端着空钵走下桥,走到一半又停下,对她说:“既是心甘情愿,便与人无尤。”
女子听了,执针线的手停了一瞬,复又若无其事地继续,一时无言。
公子到了柳树下,突闻走廊那边咚咚作响,转头看去,又听到砰的一声,接着便传来了抽泣声。
走廊两旁盖满了花藤,把里面遮得严严实实。
女子放下手中的绷子,踏着碎步轻快得赶去,再出来时手中已抱了个小儿。
小儿约两岁有余,正在轻声抽泣,清澈的双瞳里嵌满了泪花。
女子一脸宠溺,却故作指责道:“让你慢些慢些,总不听。”
小儿耷拉着头,脸上满载委屈,模样十分惹人怜惜。
女子将他抱坐在柳树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温声细语地与他说话。
公子站在一旁,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眼底夹杂着些许晦涩不明,只望着小儿。
一阵长风席卷而来,吹起地上的残花落叶,此时一只鸢儿蹿入高空之中,鹰唳长啸划破云霄。
公子负手而立,抬头望着空中盘旋的飞鸟,感叹道:“今逢乱世,诸侯并起,谁又能自乱局之中力拔头筹?”言毕,便自转身离去。
风吹得越发用力,使得柳树也越发佝偻,女子对着小儿说:“风越大了,我们该进去了,未知。”
小儿点了点头,从女子膝盖上跳了下来,拉着她的手一起隐没在丛花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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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诸侯为棋,江山作盘,枯骨脚下埋,手染万人血,谁是局中人,谁在局中忍?
不过一步之遥,便是物是人非。
一晃十四年,长江后浪推前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