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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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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殊道:“我也不必活很久。”

李契兰道:“你以为你死于丹青便算圆满?可笑。”

他质问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你以为妙笔生花只在笔下?你所看到的、感知到的红尘,都是你所绘之景。似这般饮鸩止渴,长此以往毒性会侵蚀你的心志,模糊你的双眼。失去这份细微的感知,即便治好你这双手,又有何用?”

庄殊被他训得一愣,低头不语,看那模样却是不服气的。

李契兰心道,傻子,人都是肉体凡胎,哪有什么不朽。

曾经他也以为笔下画堪传世便不枉这一生。可是卷幅单薄,水火难禁,用它来赋予这一世活着的意义,可笑,可笑。

李契兰道:“我方才从外头进来,听见他们说我克徒弟,还没拜过师,便令你祸事连连,又是水淹又是火燎,看来是我没福分担这个虚名。”

庄殊终于出声唤了一句:“李大人……”

“你歇着罢。”

庄殊鞋袜也未穿、追逐那个背影而去,抓住他的衣袖,脱口道:“我不用便是!”

李契兰道:“医官来了。”

庄殊陡然松手,半晌又呆愣重复:“我再不用了。”

那名医官曾给李契兰调养过身体,知晓李契兰废寝忘食的狠劲,只以为庄殊是被他折腾成这番的,劝道:“李大人严师出高徒,却也要让人歇口气呐。”

他想起李契兰刚从宫里出来那会儿,劳累过甚,心气郁结,早早便是油尽灯枯之相。皇帝将他安置在自己做端王时的一处静谧小院,养了半年,靠着宫中医官与珍贵药材吊着命。又听闻此后他性情大变,与皇帝生了嫌隙,在翰林图画院领了个待诏的闲职,一晃便是五年。

听到医官的责备,李契兰没有解释什么,那态度旁人看来倒像是默认了。

“能治么?”

“骨伤虽愈,小哥儿勤加练习不错,舒经活络却非一时一日之功,也要保养得宜,不可过分劳损。”说着医官又开了两帖去火毒的药,吩咐几句便告辞。

庄殊养伤期间没去上课,整日待在随岚馆的小院里看画谱,这日翻看《唐朝名画录》,道“李思训数月之功,吴道子一日之迹,皆极其妙。”起来他还没入门时李契兰已劝他多回,山水付出的心神大于写意,他要付出的何止数月之功。庄殊忽而不急了,想起前些日子粗制滥造的那幅画,不禁赧然,李契兰“憋屈”二字的点评还是温柔的。

恰巧,李契兰被道君皇帝一顿数落,也没去干活,终日待在屋里读诗,又看前人画谱是如何写出个“画境”来的。他心有不平,得,跟前朝文人那般笔底不说明白话便讨喜了。

庄殊描了半个月吴道子,李契兰却道他的人物没有神仙气儿。庄殊赌气道:“我莫非要在山上画个神仙出来?”

“清岱,”李契兰忽然道,“何为清岱?”

庄殊愣住,有满腔话语,却梗在喉中。

“这便是。”李契兰忽然凑近,抚摸他的眉,仿佛看透他的心事,“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你画山水,又何尝不是在画人。连人都画不好,山水哪里来的神魂?”

见到庄殊呆愣模样,李契兰不动声色而去。他心有得意,皇帝说劳什子画境,唬人玩意儿而已,有什么可难?

庄殊犹豫着抚上自己的眉。

“山是眉峰聚”。

他心潮难平,竟有人说,你便是清岱。

李大人,李待诏,真真会勾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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