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1/2）

刘协想要东归, 对于许多诸侯来说, 这是一个极其烫手的山芋。

先不说皇帝的各种仪仗用度和百官宫人的吃喝拉撒, 光是修缮雒阳的花费就是个无底洞，要和天上的星星比起来, 同样是没有数的。

且如今这位后面还有李傕、郭汜二位将军带兵追赶，就连张济也因为和董承、杨奉的旧怨跑来凑热闹，原本连年争斗的几人这回暂时放下了成见, 兵合一处，不知道有多少万人。

迎驾不是简单的接了刘协就行，还得筹措巨额花销, 同时要承受住整个西凉军派系的怒火。

刘协的流亡大军原本倒也是有四五千人，不过一路上因为要和身后凉军厮杀, 百官宫女用物多半被抛弃或者被凉军的轻骑劫掠, 走到弘农郡的时候，已经不足一千人了。

一干大汉重臣里, 尤以太尉杨彪为重, 况且弘农是杨氏的地盘，在世家名望之中和汝南袁绍不相伯仲, 所以刘协等人一到弘农地界，哗啦啦又有四五百文士武夫前来跟随。

“弘农郡已是太尉的故乡了, 杨公是否要请朕回府上小住几日？”刘协掀开车帘露出一张俊逸初显的脸, 看着骑马紧随的杨彪说道。

刘协这句话, 语气姿态平平, 显得很是随意。

可他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刘协很希望杨彪接下来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并且听到他想听到的话。

而杨彪几乎是毫无表情，想也未想就拒绝了皇帝：“陛下，此事不妥。哪怕是在老臣的家乡也不安全，若是被李傕、郭汜等人追上，到时候您怕是连住的地方都不能自己选了。”

这话不是危言耸听，刘协的脸有些僵硬。

杨彪叹了口气，他能不知道刘协的心思？

堂堂一国之君，九五之尊，出行没有玉辂代步，如今刘协乘坐的马车还是一位义士相赠，他们这些跟随的大臣里头，都是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人，走到弘农郡这里，又要多出四五百人的口粮。在后面有追兵的情况下，真是千金难买山珍味，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只是委屈了皇帝、皇后和诸位贵人。

杨彪思及此处，不忍再看刘协，转过头去说道：“今夜怕是要赶路了，陛下先休息片刻吧。”

刘协沉默不语，这个以忠直而闻名的老人有些驼背，骑在马上竟显得如此瘦小。

现在他能倚仗的，也只有他们了。

刘协把目光投向前方官道旁边的一条小河，耳边仿佛回响起大河水沧浪搏击的声音，嘴里又有了河边的土腥味。

“中平六年八月二十七，庚午日。”刘协低头自语。

那一天，他是九岁的陈留王。

小平津渡口还在，皇兄，张让，段珪，闵贡，董卓，这些人都不在了。

刘协自嘲，承受耻辱和恐惧的一直是自己，陪在身边的人，却早已换了一批又一批。

“陛下，陛下。”一声声唤将刘协的思绪拉了回来，衣角有人轻轻拉扯。

刘协放下车帘，挤出一个笑：“皇后。”

伏寿早已换下了华美的袍服，身穿一件朴素的襦裙，头发随意绾着，只用了一支简单的木簪固定。

十六岁的皇后，肌肤如雪，拥有动人心魄的容颜，她本该是世间女子最羡慕的一位，可惜嫁给这样一位流亡的皇帝，也是女子中最不幸的。

“陛下在想什么？”伏皇后看着刘协，笑靥如花，抓着他衣角的手却一刻也未放松。

刘协似有所感，轻轻握住伏皇后的手：“朕刚刚只是想起了往事。”

“皇后不用担心，很快就安全了。”刘协又补了一句略显突兀的话。

伏皇后点点头，嘴角泛起微微的笑，终是放松了紧捏衣角的手。

她将头轻轻靠在刘协身上，鼻尖满是他的味道，心想：你若不是皇帝，那该多好。

刘协闭上眼睛，一下下轻轻拍着伏皇后的背，车外是沉默的马蹄声和车轮咯吱咯吱。

……

刘协是被车外一阵阵人声吵醒的，他睁开眼，马车里黑漆漆的，想来是天黑了。活动了一下脖子后，再触手，却发现身上盖着一条薄毯。

伏皇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见刘协醒来，低声说道：“好像是为了吕将军的事情。”

“是吕将军派人迎驾了？！”刘协瞬间清醒。

伏皇后摇摇头：“我听到一些他们争吵的内容，怕是要让陛下失望了。”

刘协侧头，眸子暗了下去：“待朕去看看。”

伏皇后很快帮刘协将衣服整理了一遍，可有些褶子怎么抚也抚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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