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lendula.4（2/2）

他挣扎着从沾满黏腻汗水的地板上起身。

“我除了跳舞什么都不会，为了成为练习生我几乎放弃了一切，但哥和我不一样，哥已经是建国大学的学生了，就算没有办法出道也给自己找好退路了不是吗。”

朴智旻你这是在说什么……

“有没有人说过，哥这一副想要感同身受的模样真的很让人讨厌。”放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向来温和沉稳的他此时此刻却像是疯了一样开口毫无顾忌地说着伤人的话，“明明根本不知道我有多辛苦，平时练习的时候也总是一副因为是表演专业所以对舞蹈不擅长也可以原谅的样子，其实说白了就是在为自己的不努力找借口吧。”

不……不是这样的……我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些……

“智旻……”诧异得愣怔了瞬间，似乎是不相信这些生满尖刺过分伤人的话语居然会从平日里一直乖巧听话的弟弟口中说出，他面色苍白地紧咬着牙关，紧握成拳的双手因为惊诧和被指责的尴尬而微微颤抖。

“智旻你这是怎么了？”

“我说什么哥你难道不明白吗？长着一张天生演员的帅气面孔很得意吧，哥不是一开始被转来爱豆部也是不情愿的吗？”

朴智旻……你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

那是硕珍哥啊……在生活中处处照顾你的硕珍哥……你怎么能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既然不情愿却还占着名额不肯走，哥你说白了也不过是个自私的人而已。”

“朴智旻！”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到现在的愤怒委屈，晓是他平时作为大哥的脾气再好，当着大家的面被弟弟指责着说出这种已经彻底伤到他自尊心的话，终究还是让他无法接受：“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是吗？”

“是的，我是不擅长跳舞，被转来爱豆部我也确实不情愿。”汹涌的怒火从心底一路烧上脸颊，向来性格温和的他此时此刻因为心中无处发泄的愤怒而濒临疯狂的边缘，就连脖颈上的肌肤也因此泛出了淡淡的潮红，“但是你凭什么否定我的努力！我从小到大一直都想做一名演员，为了这个我用尽全力才考上了最难考的建国大学，但我为了自己的梦想努力难道有错吗！”

“我一开始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成为一名偶像，是因为你们让我改变了想法我才留了下来，我承认我确实没有那么优秀，但我也在努力。”

因为他是大哥，所以他不管再苦再累都自己一个人默默扛着。

很多时候，他习惯了照顾别人体谅别人的感受，因为他是哥哥，所以他本能地把所有压力和疲惫都深埋在心底不向任何人诉说，哪怕累得不想说话他也强迫自己去安慰照顾年纪尚小的弟弟们。

所以即使已经大家已经在一起相处了一年多，但他这么生气委屈的模样，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

“明明自始至终我都在努力着，你凭什么把我的努力都贬得一文不值！”

自己的辛苦自己知道就好，他一直这么告诉自己。

但他也是人，除去平日里温和谦逊好说话的模样，他自身强烈的自尊心渴望着得到尊重。他不希望让自己成为任何人的拖累，为此他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不断地努力试图去补足自己的缺陷。

“我知道我有很多不足，但我真的在努力改正……”

硕珍哥……

那双漆黑的眼眸中戚哀的神色是如此明显，嗡嗡作响的耳畔却回响着从自己口中吐出的伤人的尖刺。

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朴智旻你疯了吗……

……

踏着匆忙的步伐穿过狭窄的走廊，扑面而来的微风吹开耳畔柔软的碎发。

九月刚过的首尔空气渐凉，略显干燥的晚风携着沉沉暮色拂过窗外碧色的枝叶，被脚步声支配的耳膜却听不到半分叶片相触的窸窣作响。

他和玧其赶到练习室的时候，并不空旷的房间里除了细微的喘息声外，只有雾气般氤氲开的寂静，粘稠冰冷得让人手脚发寒。

“这是怎么了？”环顾四周微微皱起眉峰，踏着灼白日光出现在他视线中的少年有着和他记忆中毫无二致的雪白肌肤，洇染着深沉靛蓝的碎发，还有那张一贯温润如水的温柔面孔。

“朴智旻，你就是这么对哥哥说话的是吗？平日里对你的好，处处关照你，结果现在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对着哥哥大吼大叫了是吗？”站在门外时就已经隐约听到了练习室内的争执，大概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闵玧其没有给小孩任何辩解反驳的机会，身为地下rapper的他不笑时的模样总是让人觉得冰冷过分难以接近，而此时此刻蓦然抬起冷锐的双眼，漆黑的瞳仁直直对上对方颤抖着躲闪的瞳孔，冰冷淡漠的嗓音中丝毫不掩嘲讽，“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辛苦是吗！”

“我……”一语不发地攥紧酸痛的手指低下头，对方毫不留情的训斥当头落下，他仓皇的试图避开那道过分锐利的视线，但不知为何突然抬起的双眸却分明触及了另一双温润如玉的瞳孔里，缓慢蔓延开的情愫。

会是失望……还是苛责呢……

他的眼睛被阳光刺得太疼了以至于实在辨不清那双眼睛缓慢融化氤氲的光芒究竟蕴含着什么情绪，不过想来也不外乎这两种。

他突然觉得好累，是那种几近晕眩的困倦，但耳畔的声音却还在继续，没有丝毫停止的打算。

“你现在还觉得自己没有错是吗！”

“所有人都在关心你的身体，你自己也该清楚，强撑着练习除了拖垮身体之外根本就不会有别的用处。”闵玧其抬眸冷冷地注视过他的双眼，“更何况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付出的都不比你少，你有什么资格因为你自己委屈就指责别人？”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这样的话……

猛然上涌的失重感突然倒灌入脑海，骤然模糊的视线疼得他头昏脑涨。

不过是他……自作多情而已……

身前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不断旋转的视线被灼白的日光扭曲洇染，除却一片惨淡的苍白外再也看不清任何颜色。他有些晕眩地扭头看着周围骤然靠拢的人影，被心跳声占满的耳膜只能隐约捕捉到一阵无法辨析的嘈杂。

直到汗湿的额角后知后觉地传来刺痛，他才知道，这是他无力地，摔倒在地板上的声音。

他的后背正对着练习室唯一的一扇窗户，那些漂浮着细碎扬尘的灼白日光在他背脊上生根发芽，羽翼般延展，在浅褐色的地板上拉扯出天使陨落一般的剪影。

惨白的面孔，干裂的嘴唇，身下浓黑的阴影。

才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就这么落在地上，砰得一声轻响，那些清澈的水像是揉碎的日光，汩汩流淌出来，倾泻一地清凌水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