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ndala.5（2/2）
“他的身体已经虚弱成这副样子，你作为医生居然一次次地给他注射这种会上瘾的东西！你是想害死他吗！”
“我……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空气中的氛围陡然凝滞，医生张了张嘴似乎想继续辩驳什么，沉默一瞬后嘶哑的喉咙无力地发出游丝般倦怠的声音。
“是他自己要求的。”
一瞬间……死亡般的沉默……
频繁地给重度抑郁症患者注射临床使用的强效镇痛剂会产生怎样的后果他当然明白，但当那个孩子清醒过来，跪在地上求他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心软了。
“他跪在地上求我，如果另外一个他控制了这具身体，就立刻给他注射最强效的镇定剂，他愿意自己承担任何后果甚至还签了协议。”
“作为治病救人的医生，我确实应该拒绝这样的请求。但是他的病能治愈的几率太小了，与其让他一遍又一遍经受治疗的痛苦，倒还不如遵从他的意愿用药物来减轻疼痛。我也曾经犹豫过，但这孩子一再要求……我实在找不到理由拒绝。”
“说实话，我也向他提议过使用别的，不会对身体产生副作用的药剂，但那些根本控制不住他的负面人格，比起盐酸吗啡会对他身体产生的伤害，他更害怕自己会在不清醒的时候伤害任何人……”
久久的沉默。
空气像是凝滞了一般浮动着，除了游丝般虚弱的呼吸声，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哥……”玧其怔怔地望向他，望入他早已溢满泪水的眼睛，声音是颤抖到几近心碎的嘶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再拖累你们了……
所以拜托你们……不要再拉着我了……
我真的累了，我已经不想再对着你们说出我一定会好起来这样，虚假脆弱的谎言了。
所以放手吧……
我已经撑不下去了。
“啊！”手抓着凌乱的碎发骤然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嘶吼，他手脚并用哭着离开那孩子的怀抱，蹭破的膝盖在冰冷的地板上拖曳出稀薄的血渍，修剪锋利的指甲像是自虐般在自己苍白的脖颈上落下渗血的划痕。
“哥这是在做什么？！！”闵玧其见状立刻伸手攥住对方在自己身上胡乱撕扯的手指。他单手固定住他的手腕反剪在身后，又担心对方会因此而不适所以稍稍放轻了力道，声音是沉痛的哑然。
“对不起……对不起……”他流着眼泪，双手流血，无力地倚靠在他的怀里不断地道歉，哭得声嘶力竭。
“哥！没事了哥！一切都会过去的！新闻的事公司会处理，哥你什么都不要去想！”他伸手捧起他苍白的脸，强迫着他看向他的双眼，可他却依旧无声地流着泪水，瘦削的五官病态的肤色，许久未染的靛蓝碎发如今稀薄地泛着枯白，像是被火焰烧灼过的鸢尾花瓣，颓靡萎败。
“哥昏迷的这些日子我们都在担心，因为你是我们在乎的人。”
“哥，已经没事了。”那个有着清亮眼眸的少年怀抱着他柔声低语，过分温暖灼热的胸膛将他包裹，指尖触及心口热烈沉稳的跃动，“没关系的，我在这里，我们都在这里，哥，我们都在等你回来。”
“可是从前的韩瑾安，已经回不来了。”
他艰难地开口，干涩的舌尖上像是生满荆棘般的尖刺，仿佛每发出一个音节都会无声地淌出鲜血。
“他已经回不来了。”
“所以放手吧……”
“我已经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了，我对你们而言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就当是我求求你们……放手吧。”
……
“我以前觉得自己是那么幸运，生活那么苦那么难熬，可我还能遇见你们……我觉得自己大概就是这世界上最幸运的人，能遇见你们…….真是太好了。”
“可是玧其啊，你知道吗……直到现在我才发觉，原来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也是和你的相遇。”
“如果我们没有遇见的话，你还是会执着的走在自己想要的道路上，你的人生没有我的存在，会更好。”
“所以……就当我们从来都没有遇见过好不好，你们还是光鲜亮丽有着大好前程的爱豆，会有更优秀的制作人来为你们写歌，你们应该幸福，你们不该为我这样的人……”
“就当我死了，好吗？”
他抬眸空洞地望着他，那双眼睛里沉寂着整个首尔冬日纷扬的白雪，挣扎着，飘落着，最终精疲力尽地倒在玧其的怀里。
太迟了。
一切都太迟了。
谁都留不住他了。
田柾国捂着心口，跃动的心脏像是被谁狠狠地划上一刀，血液的每次穿行流淌都是撕裂的疼痛。
闵玧其呆滞地跪在地板上，纯黑的口罩遮住他的面孔谁都看不清他的神色，可那双隐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却分明在不断颤抖，眼泪就这么顺着冷白的脸庞，一滴一滴流下来。
“玧其啊……”金硕珍红着眼眶伸手去扶他，却被他甩开了。
他一动不动就这么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相处那么多年，他从未见过这个清冷坚强的弟弟露出这样悲戚惶恐的神情，游魂般的失焦空洞。
真的太痛了。
像是冬日海水一般咸涩的味道，从心口的伤痕不断溢出，一滴一滴地溅落在地面，漾开日光灯的惨白。
他们都哭了。
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他们望向晕倒在病床上，面色苍白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无声消逝的人。
这究竟该是怎样倔强无望的爱，才会让一个人，用这样惨绝疯狂的方式把自己推向毁灭。
一次又一次，当他把自己心中的温存热意悉数抽干，强迫自己习惯痛苦习惯隐忍，就算鲜血淋漓被伤害得生不如死也依旧沉默着，引火自焚般向他们献出自己所有的温柔、所有的包容。
可是即使将痛彻心扉的真相就此鲜血淋漓地坦露，他们却依旧谁都没有选择退让。
因为他们找不到理由，松开这个人的手。
他们谁都不允许自己再犯一次当初的错，再一次把这个曾经给予他们所有温柔的人推进深渊。
何必呢……
直到最后，医生摇摇头转身离开了病房。
真的何必呢……
从医多年，他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但强撑着不愿意放手，痛苦的只会是那孩子而已。
如今那孩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究竟是谁造成的难道还不够清楚吗，歉疚着自己无心犯下的错误所以不顾一切要把他留在身边，但你们如果真的想赎罪，就该离他远远的，永远离开他的生活，永远不要再试图触碰这孩子的伤痛。
为了挽回而互相拉扯，如今有什么意义呢。
你们才是那孩子痛苦的根源啊。
谁都不愿意放手，如今却因为心中的愧疚而拼命抓紧他。
结局不过是双方都万分痛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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