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辩（2/2）

米博彦无奈提了提唇角，他又想起几年前在这空旷的大厅里，和Eric那场激烈的唇枪舌战。

那是他们两人之间爆发的唯一一次有关于金钱的争论，起因还是安妮·唐宁。

Eric面色沉重在大厅里来回踱着步，他步子迈得很快，心里的焦躁展露无疑：“所以她现在除了那点现金之外什么都没有了是吗，医疗保险呢？”

米博彦摇头：“没有买过。”

Eric：“亲戚朋友能借吗？”

米博彦坐在接待厅的黑色长沙发上，眼睛望着不远处盛放的绿植，摇头：“她只身一人来马尔代夫，哪里有什么亲人朋友。还有她打工的那家咖啡店我也问过了，老板听说她有抑郁症，巴不得当场就开除她。”

Eric脸垮了下来，“Evan，这样的情况你还要收她的咨询费吗？”

米博彦沉默了一会儿，他收回放空的目光重新聚焦在Eric身上，沉声道：“你希望我免费？”

Eric收敛了平日里的笑容，表情渐渐严肃起来：“我没权利要求你这么做，但如果是我我会免费。”

米博彦不认同地微笑，“然后呢，她会领你这个永远也还不上的人情，这份愧疚在以后的生活里会压死她。你不了解安妮，她不是那种能够平和接受他人善意的女孩子，她的标准是平等付出甚至是几倍于你的付出。你给她一分，她恨不得还给你十分，生怕因为自己的不懂事而惹恼了你。

她的要求也很简单，希望别人尊重她、认可她的能力、看得起她，你直接和她讲免费，她会明白是因为自己的贫穷才会引来明目张胆的同情，你这么做只会把咨访关系朝着破裂的方向推。”

Eric扶额：“面子那么重要吗？”

米博彦笃定道：“重要。至少对她来讲非常重要，我没有收她很多钱，但是她给的这些钱是维持她自尊的基本条件。”

夕阳渐落的时候，流金般的阳光顺着明亮的窗玻璃流淌进屋内，光芒倾泻了满地，Eric站在阳光的边缘，鞋尖沾染了几点金光。

Eric不置可否，他仍然不能理解这样的做法究竟有什么可取之处：“Evan，你说我们做心理咨询图的是什么，难道只是那份咨询费吗，还是真正想要帮助他人重获新生的理想目标？”

米博彦叹了口气，“作为个人，你当然可以有无私的理想目标，选择为了来访者奉献出自己的精力时间和情感。但是，心理咨询师本质上是一个职业，它必须符合市场赋予它的价值，也必须体现这份价值。

我们抛开安妮不谈，你知道世界上有多少人挣扎在金钱与现实需要的矛盾当中？那么你帮助这些人的手段是什么，全部免费为他们做心理咨询？”

Eric：“我觉得没什么不可以。”

米博彦反驳：“那那些为你的服务付出了金钱价值的人呢，你又把他们的需求置于何地？”

Eric烦躁不安地踱步，他来来回回走了两圈，然后在米博彦面前站定：“你根本就是在偷换概念。这件事情不需要想得那么复杂，我只要尽我自己的力量，能帮多少帮多少就可以了。”

“你想得太简单了。”米博彦无奈笑着摇头，他无意与同事争辩，但是这件事情涉及到心理咨询师价值观的问题，他不得不据理力争：“能帮多少帮多少，那我问你你能帮多少？

为什么老师跟我们讲，心理咨询一定要收费。因为免费的东西很多人不会珍惜，我面对面为你做咨询，付出了时间和精力就是希望你能够明白并且修正自己过往人生中的错误。可是一旦当这份付出过于廉价，就会被许多人弃之如敝履。

得到的太容易，往往就不会珍惜。况且你主动去上门做咨询，这根本就违反了咨询设置的原则。对方没有付出精力，没有付出金钱价值，你说的这些道理、运用的这些技术他们不会认同的。”

Eric同他一道坐在了沙发上，神情异常沮丧：“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来访者疾病缠身，走向死亡。”

米博彦思忖片刻，道：“这件事归根结底不在于某个咨询师的意愿，而是整个社会如何看待这类问题。我们当然不能眼睁睁见死不救，目前能够做的事情比如发动募捐、寻找保险公司要求支付保险费用、依靠基金会的力量来为个体来访者提供基本的医疗庇护……这些虽然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但短期来看也是非常有效果的。”

米博彦认真道：“我不支持心理咨询师对咨询过程完全免费，既然它是一份职业就应该在市场上占有自己独特的价值，否则它的存在就会被质疑。你也永远无法要求所有的咨询师做到和你一样，对生活有困难的来访者完全免费。”

Eric垂头丧气，他没有再对这件事发表任何意见，“那就捐款吧，你自己出多少自己看着办。不过Evan，有件事我需要提醒你，安妮这种状况坚持不了多久了，你最好快一点治好她。”

米博彦目光沉静：“我会尽我所能。”

“还有，”Eric起身上楼忽又转身回来，他定了定神，望着米博彦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我想告诉你的是，安妮如果一开始找的是我，她现在会比和你做咨询轻松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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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今天跨年啊！2019这么快就结束了诶！